路上。
林風(fēng)和古月心兩人余氣未消，誰也不愿和對方說話。若有必要，中間都是南宮不舉傳達(dá)。
“南宮兄，你去幫我問問她喝不喝水？”休息時林風(fēng)道。
南宮不舉屁顛屁顛跑到古月心那里如是說。
“你去跟他說，我不喝，他的水我渴死也不喝。”古月心道。
南宮不舉又跑回林風(fēng)那里說了。
“那你去跟她說，想喝，我還不給了呢！”
南宮不舉又跑回去說。
又過一程，林風(fēng)對南宮不舉道：“你去問問她身體還行不行，騎馬都沒力氣，若是餓了我包袱有吃的，我們吃點再走?！?p> 南宮不舉打住馬，跑過去問。
“你去告訴他，別狗拿耗子，我包袱里有吃的，要走就走，別娘們唧唧的?！?p> 南宮不舉跑回來回話。
“你去問她，她這人怎么不識好歹？對，就這么說?！?p> “你跟他講……”
南宮不舉：“有完沒完？你們聲音都辣么大，又不是聽不見，來回折騰我，有意思嗎！”
……
卻說他們馬不停蹄，行了多日，三人終于又到了騷林山腳下。他們找了一農(nóng)戶，安頓好馬匹，便上山了。林風(fēng)和古月心來過一回，輕車熟路，不會迷路了。可當(dāng)他們一口氣爬到上次迷路地方歇息時，只聽背后又有人道：“各位施主，可是上騷林？迷路了吧？”
三人回頭望去，竹林中走出來的，是個十四五歲孩子，光溜溜腦袋，小和尚的打扮，也擔(dān)著捆青柴?？此?，卻不是上次那個假小和尚了。三人都在大口喘息，林風(fēng)擺了擺手，示意沒有迷路，也不用他領(lǐng)路。
“來，來，各施主，我?guī)銈內(nèi)?。”這小“和尚”無比熱情。
無論他們怎么說，這小“和尚”非要領(lǐng)路，很是纏磨。林風(fēng)轉(zhuǎn)念卻同意了。路上，這小“和尚”也問他們，是不是來參加全寺競選大會，還說五天后就要舉行了，剩下所說的，什么主持多年懸而未決，什么萬通長老主持呼聲最高，什么無通長老實力最強，便跟上次那個假小和尚說的差不多。這小“和尚”邊說邊拿出水袋飲水，喝完便給他們?nèi)肆?。他們路上帶的水已喝得差不多，也不再客氣?p> 這時林風(fēng)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代住持萬通長老可會武功？”
這小“和尚”一愣，顯然沒想到林風(fēng)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很利落道：“不會，萬通長老只在參禪方面有很深造詣，會武？好像都沒聽說過的……”
林風(fēng)當(dāng)下有些疑慮了，萬通長老不會武功，怎么會有俗家弟子？他只當(dāng)這柴客的“業(yè)務(wù)”不精通，并未多想。說話間，他們又來到那座獨木橋上了。林風(fēng)跟古月心眨眼，意思說，這就要收過橋費了。古月心翻了個白眼沒理他。
可是，讓林風(fēng)意外的是，到了橋頭這小“和尚”并沒收過橋費。
難道這小“和尚”真是騷林小和尚，而不是打柴順便騙人的柴客？
這時小“和尚”蹬著那根獨木說道：“各位施主，馬上就要到騷林了，來，來，咱收一下水費……”
水費？這小“和尚”說，當(dāng)然就是他們剛才喝的那袋水，那水可不是一般水，那時從十里之外萬壽山上萬壽泉排隊買來的，純天然礦物水，具有年延益壽功效……
“不收過橋費了？”林風(fēng)打斷他道。
這小“和尚”一愣，知他們已上過當(dāng)了，摸著頭嘿嘿笑道：“騷林已給我們下了整改通知，這橋歸屬騷林，不得以此為名義收費，可水是我們的水，那水可不是一般水……”
林風(fēng)擺了擺手道：“你就直接說多少錢？”
“三兩?！毙 昂蜕小钡馈?p> 嗯，還是原來價格。林風(fēng)嘆息，千防萬防，真是防不勝防，沒想到這些人早已換了套路。南宮不舉此刻驚訝和不忿表情，就如他們當(dāng)初模樣了，還說，喝水時不說明情況，這就是欺騙。就在南宮不舉理論時，林風(fēng)已掏出三兩銀子給他了。只是，林風(fēng)給他錢時，特意問了他，是否真要這筆錢。那假小和尚很是肯定點頭。林風(fēng)給他銀子時，臉上浮起了一抹壞笑。
等過了橋，林風(fēng)告訴那假小和尚，后面的路不用帶了。那假小和尚知道他們來過，便轉(zhuǎn)山欲要上橋離去。就在此時，林風(fēng)倏地飛過了獨木橋，站在橋頭蹬著那根獨木道：“小兄弟，你要回家了吧，來，來，我收一下過橋費，十兩銀子一位啦……”
上次林風(fēng)就不想給錢，只是覺得在騷林地盤上，不想節(jié)外生枝，便給錢買安寧。這回已知他是假和尚，還能讓你們討便宜？不打你，已是愛護(hù)朝廷的花花草草了。
……
卻說他們?nèi)说搅蓑}林，報了身份和來意，便由知事僧引到大雄寶殿后面禪房了。還是那個會客禪房，也還是那般手續(xù)，填寫來客登記，就連知事僧通傳回來的話，也差不多，寺內(nèi)即將大選，萬通長老暫時抽不開身，讓他們稍等片刻。隨即知事僧同樣上了茶水。
林風(fēng)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好預(yù)感：看架勢不知要等萬通長老到幾時了，或許也跟上次那般無功而返了。林風(fēng)回想起那次他們在殿外看到的萬通長老：三十多歲，闊面圓臉，身寬體胖，笑瞇瞇的還有兩酒窩。也不知這萬通長老接觸起來怎么樣？
他們這次倒真的“稍等片刻”了，頭遍茶還未喝完，就聽禪房外有急促的腳步聲，這時一朗朗聲音道：“哎呀，實在抱歉，敝寺俗事纏身，讓眾施主久等了！”
推門而入的正是萬通長老。只見他進(jìn)來后，便是雙手合十，臉上發(fā)出迷之微笑，鞠躬直說怠慢了。這下搞得他們?nèi)朔炊缓靡馑剂?。林風(fēng)心想，要不說他是代住持呢，待人接物水平就是高哇。這下三人才看清，萬通長老個頭并不高，加上他胖胖身材，略顯“圓潤”了。
還未落座，萬通長老先對古月心道：“想必這就是聲名顯赫的鳳凰山莊古小姐了吧？”
古月心還未搭話，只聽萬通長老繼續(xù)道：“老衲說句不該說的話，果然名不虛傳，貌美如花，世間少有哇！”
古月心低眉含笑了。萬通長老看了林風(fēng)和南宮不舉一眼，便對南宮不舉道：“想必你就是山莊姑爺，林少俠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少俠英俊瀟灑，在江湖上也早有名氣，與古小姐真真珠聯(lián)璧合世上佳人！”
房間氣氛稍稍有些異樣。古月心臉色通紅，南宮不舉面露喜色。林風(fēng)黑著臉剛想說明誤會，這時萬通長老便對他道：“剩下這位定是南宮少俠了，老衲早有耳聞，來，請坐，大家都請坐……”
林風(fēng)嘆了口氣，心想代住持待人水平高是高，就是眼神不太好使。還有，你對他們都是一番恭維，為何到我“南宮”這里如此敷衍？你是瞧不上南宮家，還是因為我丑？難道這世界已淪落到男人與男人打交道都要看臉的地步了？你個禿驢……
他們?nèi)硕嘉凑f破誤會，落座之后，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并未直奔主題，而是林風(fēng)和南宮不舉與那萬通長老拉起家常，什么騷林歷史人文山山水水的，等聊得差不多時，林風(fēng)忽然問道：“晚輩聽聞咱騷林有在俗家弟子屁股上文字之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萬通長老笑道：“沒錯，這也是最近幾年剛實行的法子?！?p> 隨即萬通把這事略略說了。大意跟顧雨欣說的差不多，就是為了防止俗家弟子恣意妄為，在他們屁股上都刻上師父名字，一來表明自己師承，二來責(zé)任連帶。
林風(fēng)又道：“不知長老是否也有俗家弟子?！?p> “有的，”萬通長老道，“但凡長老級別的都有俗家弟子，這是騷林硬性規(guī)定?！?p> 萬通長老還告訴他們說，他門下俗家弟子屁股上文的是“卍”字。林風(fēng)只覺此事已到火候，便直截了當(dāng)把山莊和南宮府以及后面的遭遇說了，一直說到黑衣人中有騷林弟子之事。林風(fēng)說完，問他這事怎么看。
萬通長老并沒先說騷林俗家弟子之事，而是道：“魔障，武林之?dāng)☆悾±像木帽苌搅?，不想血影狂刀這魔頭已危害武林到這地步，上次無通師兄回來，就說血影狂刀重出江湖之事，
所以也促使本寺召開主持大選，以此帶領(lǐng)騷林，帶領(lǐng)武林，匡扶江湖正義！”
林風(fēng)見萬通“避重就輕”，心想這是要打哈哈了，看來不單刀直入式問他，是不會說的了。不料，萬通長老下一句便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
“至于騷林俗家弟子之事，”萬通長老笑瞇瞇對林風(fēng)道，“先說明下，這不是對南宮少俠和幾位不信任，實在是俗家弟子一屆不如一屆，不光武功修為上，人品上也是，更甚的是江湖上有不少人打著騷林俗家弟子名義為非作歹，搞得我們騷林很頭疼，某種程度上，也使騷林千年古剎聲譽每況愈下。然而騷林畢竟是中原第一大派，無論如何沒落，從騷林出來的俗家弟子也不會太差。所以，南宮少俠可有確鑿證據(jù)，否則很難說明他們不是冒牌弟子?！?p> 萬通意思很明了了，間接否認(rèn)了他們是騷林俗家弟子。這就是“誰主張誰舉證”了？聽起來很合理，可萬通主張他們不是騷林弟子，卻沒有給出證據(jù)，反而要林風(fēng)拿出證據(jù)以支持自己主張，多少就有點“流氓”了。林風(fēng)聞言，只默默掏出那兩張帶有“卍”字的人皮，遞給了萬通，心下慶幸將它們保留，便靜靜看他怎么說。
萬通初見帶字人皮時，臉色肅然，禁不住咦了聲，接過人皮端詳了老半天。
“這是騷林俗家弟子防偽標(biāo)志，沒錯，”萬通長老悵然道，“而且，還曾是老衲門下弟子，他們身上的字是老衲親手文上的，至今還記得他們?！?p> 林風(fēng)多少有些意外了。他以為萬通磨蹭半天，是在想對策，不料萬通竟如此暢快承認(rèn)了。
“他們是貴寺俗家弟子，卻成了血影狂刀禍害武林幫兇，這與貴寺……”
未等林風(fēng)說完，萬通打斷了他道：“南宮少俠不必多說，老衲知曉你意，或許南宮少俠沒聽清，老衲說了，他們曾是敝寺弟子。兩人在寺期間，只是挑水砍柴打雜的，卻偷學(xué)武功，又屢破寺規(guī)……他們已與敝寺沒有半錢關(guān)系。”
“哦？”林風(fēng)大惑不解。
“他們早已被騷林除名?！比f通長老微微笑道，“畢竟他們只是臨時工！”
林風(fēng)臉上猛然抽搐了下，畢竟這話太熟悉了，瞬間對無通長老可愛可親形象降到冰點。怪不得他前面敞亮承認(rèn)，或許是在這等著呢。林風(fēng)自然不大信他的答復(fù)，滿是狐疑看向了無通長老。
“老衲明白南宮少俠擔(dān)心，其實少俠多慮了，敝寺是千年古剎，源遠(yuǎn)流長，被江湖譽為武林泰山，向來是以維護(hù)武林和平為己任，豈會與那魔頭為伍，讒害武林同道？騷林不會，也不屑為之！”萬通似乎看透了林風(fēng)所想。
萬通長老這席話鏗鏘有力，在禪房里久久回蕩。
一個人眼睛是很難騙人的，林風(fēng)看了萬通眼睛，并不閃晃。
“腹黑點講，此事也有可能是老衲派人暗中參與了，可若是老衲得到寶典，怎會不交給藏經(jīng)閣？要知道，在騷林找回寶典是功德無量之事，主持也不用競選，自然是老衲的了?！?p> 三人面面相覷，不知萬通所言何意。
只聽萬通娓娓說道：“各位只知《叉叉寶典》最早出現(xiàn)在中原，卻不知道寶典就是從騷林流傳出去的？換句話說，寶典原本就是騷林的?！?p> 三人驚詫了，紛紛問起緣由。
“這件事還要從十多年前說起。那時騷林還不是現(xiàn)在騷林。那時騷林還沒有沒落，相反聲譽空前高漲。這都是因為敝寺出了一位百年不遇參禪武學(xué)皆通的神僧。神僧曾與天下七十二古剎名僧參禪論道，舌戰(zhàn)群雄，又一人挫敗過西域喇嘛十名頂尖高手圍攻……神僧修行中，每獲心得便記錄在案，久而久之匯集成典，這就是《叉叉寶典》了?！?p> “可是，就在十多年前，敝寺發(fā)生了一件怪異之事，那就是神僧一夜之間竟不辭而別，同他消失的還有那本《叉叉寶典》。這也成為了騷林由盛轉(zhuǎn)衰的轉(zhuǎn)折點。卻說神僧杳無蹤跡，可寶典竟出現(xiàn)在西域了?！?p> “這本寶典出自神僧之手，又在騷林創(chuàng)作而成，所以騷林對此寶典擁有無可爭辯的主權(quán)。它是中原文化和武學(xué)精髓，當(dāng)然不能流落西域蠻荒。那時手握寶典的血影狂刀提出‘?dāng)R置爭議，共同開發(fā)’口號，簡直笑話，寶典是我們騷林的，中原人的，憑什么共同開發(fā)？所以在十多年前，騷林聯(lián)合中原各派，遠(yuǎn)赴西域，收回了寶典。可惜，寶典還未回到騷林，半路上便失竊了，從此流落到江湖上，直到血影狂刀到中原大肆屠殺武林同道，寶典再次露面，可隨血影狂刀跌落山崖，寶典又失蹤了……”
“老衲口中的神僧，其實就是老衲大師兄，直通長老。而寶典隨騷林沒落，十多年來無力找回，成為了騷林一塊心病。所以老衲若找回寶典，無疑就是下屆主持，若要找回，也只光明正大進(jìn)行，不必暗中去做?！?p> 三人聽完禁不住“啊”了聲，誰也沒想到寶典來龍去脈竟是這樣子。尤其古月心的反應(yīng)更是大了，她沒想到自己一家人為之犧牲的寶典，竟是騷林的，這一刻，她驚訝，悲涼，猶疑，百感交集，禁不住摩挲起脖子上那飾物沉思。
萬通長老看到現(xiàn)在結(jié)果似乎很滿意，欣欣然看了一圈眾人臉色，忽然，將目光落在了古月心身上。他看到低頭摩挲胸前露出那飾物的古月心，久久愣住了。此時，夕陽透過禪房窗戶，正灑在嬌小的古月心身上，就如天邊晚霞中跳動的橘紅色的云。
林風(fēng)也看到了這幕，只當(dāng)萬通長老六根未凈，卻在沉思，難道這趟又要無功而返了？忽然南宮不舉幾聲咳嗽，將他和無通都驚醒了。
“長老言重了，我們并沒懷疑長老意思，更是相信長老所言……”林風(fēng)忽然想起一法子，決定逼下萬通長老，“雖說他們已脫離騷林，可他們身上畢竟有長老法號，畢竟也曾是長老徒弟，現(xiàn)在貴寺正是大選之時，傳出去也是不太好的啊?！?p> 林風(fēng)意思很明顯，這事我給你傳出去，你想當(dāng)主持肯定就沒戲了。萬通長老聞言一愣，終于正眼打量了這“南宮少俠”，略是思忖開口道：“有件事你們可能還不知道，老衲意在參禪，不會功夫，老衲只是門下弟子的掛名師父，他們真正師父，其實是無通師兄。此事全寺皆知，稍稍打聽便知曉，而且，不光老衲如此，好些年長首座長老，無力帶徒，便也都將他們弟子交于無通師兄調(diào)教……”
林風(fēng)沒想到，萬通長老三言兩語就將此事化解在無形中了。萬通意思也很明顯，有什么事你找我無通師兄去……林風(fēng)幾乎肯定萬通長老絕不像表面那般可愛可親，絕對是隱藏的武林高手，太極高手！可是，林風(fēng)萬萬沒想到的還在后面。
“說到底這兩孽畜曾也是騷林俗家弟子，曾是老衲門下弟子，最重要的是，剛才聽‘南宮少俠’說了血影狂刀在無樂淵殘忍殺害范教主、虛谷師太等武林同道之事，但凡有血性之人都不能坐視不理，何況我們騷林是千年古剎，百年老派，武林中扛把子，豈能袖手旁觀？”萬通長老肅然道，“這樣，血影狂刀之事你們不用管了，就交給老衲處理好了，這魔頭也該到徹底解決的時候了……”
剛才萬通還在往外推，轉(zhuǎn)眼又將此事攬到自己頭上。林風(fēng)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慧覺！慧覺！快去請各堂長老，說老衲要開騷林第十三次特別會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