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得意洋洋,鼻孔朝天,重重“哼”了一聲后,重新坐回床上,慢條斯理穿好鞋,然后不理夏世歡,徑直向大門走去。此地不留人,她自會想別的辦法,用不著委屈自己,這些凡人再厲害,也不會是她的對手,她還怕他們什么?青冥涉世未深,不然她也絕不會有這樣的想法。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世界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復(fù)雜。人心難測,像她這樣單純的妖是無法理解的。
沒等她走出門口,身后傳來一聲暴喝:“站?。∥覜]讓你走,你想走也走不了!趕緊的,把這床上的被子床褥拿出去,換一床新的過來。夏童!”夏世歡朝門外高聲喝道。
夏童其實早就在門外候著了,但他見里面氣氛不對勁,所以縮在門外,只敢偷偷探頭張望,不敢出聲。這次被夏世歡點名,他慌忙低頭應(yīng)了聲:“小人在!”
“你,你干什么吃的?我剛才千叮嚀萬囑咐,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等一下自行到管家那里領(lǐng)罰,如有下次,你便不用呆在我的院子里了。把她帶下去,告訴她該去哪里用膳,哪里住下,哪里領(lǐng)換洗的衣物,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別讓她再有借口偷懶?!闭f完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動手倒了杯茶水喝。
青冥心中憋著笑。夏世歡用來喝水的茶杯正是她剛才喝水用過的。但她偏不告訴他,就要惡心死他。夏童這次是真怕了,頭也不敢抬,帶著青冥就往外面走去。
他面無表情,心中偷偷罵青冥連累他受罰,并沒有說出口。城主府平日里對下人管理較為嚴格,是不容許有人在府中爭斗或者喧嘩的。他才剛被少城主罰,如果再犯錯,真的要被趕出府。這次的賬先記著,小丫頭千萬別再讓他逮著,否則沒她好果子吃。
人類還真是虛偽,明明在心里恨得要死,卻不在面上表露半分。明明在心中是雷電交加狂風暴雨,卻裝作一片風平浪靜的樣子。明明恨不得將她罵個狗血淋頭,嘴上卻什么都沒有說。青冥跟在夏童身后,將她心里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掩嘴偷笑,假裝低眉順眼,緊跟他的腳步。
夏童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不再對青冥有所隱瞞,倒是將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交待了一遍,生怕自己講漏了,還在心中仔細想上兩遍,確定沒有疏漏才去管家那處領(lǐng)罰。青冥不知他到底會受到何種懲罰,不過從他那垂頭喪氣的表情可以看出,這懲罰必定不會輕。看他蕭瑟的背影,青冥突然心有不忍。這次他是受自己的連累才會被罰,不然他身為少城主的貼身小廝,必定是眾仆人巴結(jié)的對象。
青冥摟緊懷中的被子,收回目光。算了,她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剛才的故意為難吧。他只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既然他已經(jīng)被少城主罰了,也算是罪有應(yīng)得,那這事就此了結(jié)。往后她不跟他計較,更不跟他一般見識。
少城主勞累了一天,應(yīng)該是想著早早歇息,她得趕緊給他送新的被子過去。剛才路過,聽到有人提到,少城主今天處理完滅魂劍的事之后,還去外面找來一名醫(yī)女,將她安置在府中,專門侍候老夫人,再也不找什么懂醫(yī)理的女仆了。
她好像明白為什么少城主不想再選女仆了。他院子里一個丫環(huán)都沒有,肯定平日里不近女色。這次是個例外,只因為他孝順,想為老夫人找個近身侍候的人。沒想到這個令城中女人瘋狂的男人,最后竟然選了其貌不揚的她。
想到這,她笑出了聲。雪白的牙齒在黑暗中顯得特別好看。這一幕正好讓夏世歡給看到了。笑不露齒,這女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矜持。這次他還真的想對了,青冥的確不知矜持為何物。她生在自然,長在自然,身上不受世俗所約束、自由自在的氣質(zhì),正是她吸引人的地方。
青冥不知夏世歡正盼著她進來。她站在門口,心生怯意。剛才她是氣瘋了才會說出那通話,現(xiàn)在想想,心中確實有愧,有種想掉頭離開的沖動。
不想進屋,那便繼續(xù)想她的事吧。她剛才聽說被夏世歡請來的醫(yī)女甚是神秘,臉上蒙著面紗,無人見過她的真面目。但所有的人都在猜測這醫(yī)女要么傾國傾城,要么容貌丑陋,不然她為何不敢露出真面目呢。
說到神秘,青冥突然想起了城中那位新來的捉妖師。當時被城中之人議論紛紛的女捉妖師,不也正因為她的神秘嗎?世人就好這一口,越是神秘,越是感興趣。不知怎么,青冥總覺得同是神秘的兩人之間,似乎有著什么不為人知的關(guān)聯(lián)。不過想歸想,她又沒有什么真憑實據(jù),也只是心中猜測而已,不敢妄下結(jié)論。
“杵外面好看呢?還不進來。我都已經(jīng)沐浴更衣完畢,你就去拿床被褥,還要我等這般久。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毕氖罋g放下手中的書,沒忍住開口喚醒發(fā)呆的青冥。
小丫頭傻乎乎地站住不動,懷中的被子險些墜地,他要是再不出聲,恐怕她今晚還得再去找一床被褥。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笨的女人。夏世歡這時已經(jīng)忘了,他總共接觸過的女人,除了死去的奶娘,便是老夫人。從小到大,連個貼丫環(huán)都沒有,他哪有資格去評論天底下的女人呢。
青冥翻個白眼。剛才的那點愧疚消失無蹤。這人的毒舌,比她的蛇毒還要毒,她剛才是腦子壞掉了,才會覺得自己有錯。他這張嘴,不出聲則矣,一出聲必定傷人于無形。她還真想將手里抱著的東西往地上扔去,然后瀟灑離開,只留個背影氣死他得了??伤龥]扔,也沒走??邕^門檻,默不作聲,將手中的被褥鋪在床上,還將被子上的皺褶撫平。一切都整理妥貼后才退到旁邊,等著夏世歡的下一個指示。
夏世歡滿意點點頭,沒說話,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這個笨丫頭,總算做了件讓他滿意的事。他已累極,只想早早上床歇息。
青冥彎了彎腰,態(tài)度恭謙,退到門口。她站在門外,伸手將門帶上。在門關(guān)上的那刻,她突然開口說道:“對了,少城主,奴婢方才忘了跟您說一件事。奴婢不知這是您的房間,剛才借用了您喝水的茶杯。奴婢向您道歉,祝您好夢!”話一說完,青冥就將門給合上,向院子角落里的小房子跑去。
“啊!”
夏世歡房中傳出一聲怒吼,緊接著便是一陣瓷器碎地的響聲傳來,嚇得領(lǐng)罰過來守夜的夏童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上。他怎么這般命苦,每次都碰上少城主心情不好的時候過來。他躡手躡腳,站在離房門三尺遠的地方,不敢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