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蘭若寺,不甘寂寞的秋蟲賣力地鳴唱著,微風吹拂,竹林、蒿草沙沙作響。
溫熱的被窩里,趙彌遠雙目眨動著,如黑沉沉天穹中的寒星閃爍,久久難以入眠。
倒是吃飽喝足的小紅牛犢子,兩只碩大的牛眼早早地瞇了起來,鼻息緩慢而悠長,仿佛早已進入了夢鄉(xiāng)。
小倩,那個女鬼還會來么?
昨晚兩個書生真是被妖怪吃掉了?
那兩個書生,莫非是起得早,已經(jīng)趕去縣城了?
那生著狗熊般雄壯的身軀,皺著一只包子臉的偽童生燕赤霞,乃是奉了縣尉大人嚴令,守護這附近路過與借宿這蘭若寺中秋闈趕考儒生之安危。瞧他那暴躁的模樣,想來那兩個書生遭遇不幸之可能極大。
“唉——終歸是兩條人命,希望沒事……”
若是兩個書生真得不幸遇害,即使偽童生燕赤霞不追究,他這同為蘭若寺借宿之人,也是脫不了干系。若是洗脫不了嫌疑、甚至被抓進縣衙,這安心秋闈備考,可就真泡湯了。
就在趙彌遠心底滿是疑問,卻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只覺身旁一陣清風吹過,抬頭看時,只見一雙秋水瀲滟般的妙目,正笑吟吟地盯著自己。
趙彌遠驀地抖了個激靈,連忙起身,這次他是和衣而臥,就是在等待昨夜的女鬼小倩到來,自己好來問個究竟。
“深夜造訪,這位小姐不知有何急事?”趙彌遠躬身行了一禮,向著小倩鎮(zhèn)定自若地問道。這次他有了心理準備,早已沒有了昨日的慌亂與驚恐。
有了旁邊的小紅牛犢子在旁,昨夜見識了小紅牛犢子的神異,今晨又連續(xù)九次淬體,趙彌遠已是膽氣足了不少。
“小女子聶小倩,公子,可憐可憐,搭救則個!”聶小倩神情依舊是嬌怯怯的,不過這次她神色里中多了幾分凄苦,多了幾分不忍與膽怯,居然向著趙彌遠開口求救起來。
“聶小倩!”
趙彌遠此刻才得知,這位看似美艷不可方物的少女、實為小紅牛犢子口中殘魂之體的全名。聶小倩!趙彌遠默默念著這頗為俊雅的閨名,心頭驀地狂震,雙目圓瞪著,如同失了魂般。
“聶小倩?嗯……不對!絕對……有問題……聶小倩、燕赤霞、蘭若寺,我這是……這是靈魂重生到了聊齋的世界?”
“不會吧,這天華大陸,這趙國,居然是聊齋的世界?!這么說,后院見到的姥姥,就是電影倩女幽魂里那只老妖?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妖,我這牛皮哄哄的小紅牛犢子,可是那老妖的對手?”
“蒼天呀,這可真是……玩我呀!”
“我這過勞死的小白領(lǐng),意外靈魂重生至天華大陸,居然闖進了聊齋這人、妖、鬼、龍等各族共生的世界。一切如夢似幻,卻又真真切切地無比真實?!?p> “蘭若寺、聶小倩、不靠譜的燕赤霞,還有姥姥那只兇殘貪婪的老妖,一切皆是因緣際會,躲是躲不過的。然則,眼下這一關(guān)如何過?”
“怕……妖怪?怕個球,大不了靈魂再重生回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出個樣子來!”
念及此處,趙彌遠定了定波動不已的心神,起伏不定的忐忑徐徐平息著,晶亮有神的雙目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香肩聳動、連連啜泣的聶小倩。
這位,就是聶小倩?
雖是殘魂之體,卻也是曾經(jīng)無數(shù)少男心中的女神,電影中清麗脫俗、溫婉嬌柔的聶小倩,不知曾撩動了幾多少年懵懂的青春。
趙彌遠歷經(jīng)九次淬體,六識敏銳遠超常人,瘦弱的身軀充盈了勃勃生機與堅韌的力道。趙彌遠相較昨日,雖然容貌未變,但是那份氣質(zhì)與聲韻卻早已蛻變。
淚眼汪汪的聶小倩卻是不敢睜眼打量趙彌遠,啜泣之余,偶爾瞟上一眼。在聶小倩看來,今夜的趙彌遠頗有男兒氣概,不再是昨日那體弱清瘦的書生了。尤其是,此時的趙彌遠陽氣飽滿,甚至讓她的鬼魂之體,都有著幾分灼燒之感。
聶小倩不敢近身,這種灼燒的感覺讓她趕緊后退了兩步,這才睜大了秋水般的雙眸,吃驚地打量著趙彌遠。
依舊是那麻衫長褲,依舊是面容清瘦。若是單從衣飾和五官來看,唯一和昨日大為不同的便是趙彌遠的眼神了。
此刻的趙彌遠,一對黑漆漆的眼睛,夜色中閃閃發(fā)亮,如同兩顆黑寶石,又如同夜空中閃閃發(fā)光的寒星。
“敢問聶小姐,可知那失蹤的兩位仁兄何在?小姐為何不入輪回之道,而是寄居在蘭若寺中。”趙彌遠不慌不亂,向著聶小倩拋出了自己的疑問。
昨夜趙彌遠抵受住了魅惑之術(shù),且控制住了心頭的貪婪。已是讓這聶小倩心頭生出了感佩之情。此刻再次見到趙彌遠脫胎換骨版的模樣,聶小倩登時沒來由地覺得看到了一絲希望。
“公子……”聶小倩未語淚先流,眼淚瞬間涌出了美目,淚水如同洪水決堤一般,汩汩地流淌著,順著凄美的面龐,打濕了輕薄的羅衫。
趙彌遠最是看不得女子哭泣,更何況此時當面的乃是如此美貌的聶小倩,縱然她只是一個鬼魂,但趙彌遠心頭的憐憫已是悄然滋生,甚至將昨夜魅惑與金錢引誘,已經(jīng)拋到了九霄云外。
“聶小姐,有話但講。如需小生相助,但請明言!”趙彌遠挺起了胸膛,向著聶小倩拍了拍胸脯,故作豪爽地道。兩世為人的趙彌遠,依舊擺脫不了男人喜歡在美女面前裝英雄的臭毛病。
一旁的小紅牛犢子,瞇著牛眼看到趙彌遠那副欠揍的模樣,登時心下暗笑著轉(zhuǎn)過了牛頭去。
小紅牛犢子心底喃喃道:“唉,原來這小子,兩世為人,三十來歲的人呢,竟然還是這幅心性。難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磥?,這就是這小子的弱點了?!?p> “公子……”聶小倩在袖口上輕輕擦拭著淚水,斷斷續(xù)續(xù)地向著趙彌遠講述起來。
隨著聶小倩繪聲繪色的講述,趙彌遠先是詫異,隨后震驚,接著心頭忽地被一陣驚恐彌漫,最后,趙彌遠徹底被如火的憤怒淹沒了。
原來,這聶小倩乃是寄居在一塊玉佩里的魂魄,其寄居在玉佩中,玉佩深埋于后院大槐樹下,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就在半年前,聶小倩的魂魄,準確地說是一縷殘魂被喚醒了。而喚醒她的乃是兩個妖族,確切來說是兩個蛇妖。
本來聶小倩的魂魄在那不知生長了幾百年的大槐樹的樹根下沉睡,玉佩更是深埋在大槐樹的樹底下深深地埋著,殘魂意外被喚醒對聶小倩魂魄損傷極大。
年余前,不知從何處來了兩只蛇妖。其中一個黑質(zhì)而白章,被小倩喚作姥姥的便是。另外一個通體青色,小倩喚其為青姨娘。
小倩的魂魄為姥姥用拘魂網(wǎng)自玉佩中拘拿而出,先是青姨娘一番恐嚇,再是姥姥一番勸慰引誘。孤苦無依的聶小倩便替她們做起了害人的勾當。
迄今一年有余,已是有四五個書生被吞吃了魂魄和肉身。聶小倩不愿助妖為惡,但是魂魄受著威脅。若不如此,便會魂飛魄散。
對于自己的出身,聶小倩渾渾噩噩,已是記不清了。
聶小倩只記得一件事,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父親在重傷垂危之時,將其一縷殘魂打進了這玉佩之中。其他的,便是朦朦朧朧,完全沒有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