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 海洞的終點
緩慢、沉默、堅定。
探險隊在水管當(dāng)中走了大約十五分鐘,又來到一座新的洞穴。
漆黑的洞口望不見內(nèi)容,就像是一只張大了嘴,足以吞噬整個世界的兇猛巨獸,靜等著食物上門,去填飽它的肚子。
隊伍在洞口停下來。
“亞查林,檢查一下這里的洞壁是不是和隧道一樣,別驚動其他人。”
亞查林默默點了點頭。
洛林和海娜從水手們手里接過火把,每人兩只,高舉著并肩走進(jìn)洞里。
映著火光,洛林看到光滑得近乎于乳白的巖壁,依舊是那種蛋狀的回音壁似的造型。只是這個洞比前面的熒光洞大得多,站在入口,憑著四支火把根本就看不清洞里的情形。
兩人沿著壁走,走不多時就在壁上看到了人工的造物。
那是一枚火把,被粗糙的鐵架支撐在石壁上,火把上的油布焦黑,似乎燃過,卻不曾燃盡。
“海娜,我們帶了火油吧?”
“以防萬一,帶了一些?!?p> “叫兩個水手做一些纏火把的麻布來,我有種預(yù)感,我們來到終點了。”
洛林的需求很快得到了滿足,水手小心把油布纏在火把上,拿火一引,當(dāng)即點亮了一片天地。
他們順著兩路分散,一左一右順著洞壁尋了一圈,點亮了整整四十八根火把,將小劇場般的巨大洞穴照得透亮。
洛林看到一座白色的洞!
洞的四壁是白色,中心也是白色。
白色的中心是用石英砂壘出的一座近三米高的平緩沙丘,上面灑著零零星星的金幣和金器,越往上,越密集。
在沙丘的頂端,金器已經(jīng)堆成連片,大片的黃金中安放著一張奇特而古舊,支立著高大雕柱的靠背木椅。
一具骷髏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頭戴金盔,腰系長劍。
他的雙腿岔開,背脊前傾。左掌支著左膝,左腳踩著黃金。右臂則架在右腿上,右腿略高,腳踩著一架樣式猙獰的巨型弩炮。
一頭巨熊的骨架陪伴在王座的側(cè)面,四肢曲攏,側(cè)頭安睡。
還有四具骨骼粗壯的銀盔骷髏跪伏在王座之下,面向著王者和巨熊。他們是自裁的,腐爛的只剩下骨架的胸膛里還插著早已銹蝕的維京寶劍。
海娜呆呆看著這一切,翡翠般的眼睛透著迷茫:“這里是……王者的墳?zāi)???p> “這是殷格.亞納遜的埋骨之所。”洛林輕聲說,“我的祖先,冰島的王者之狼,殷格.亞納遜。”
“你怎么知道?”
洛林抬手指向王座背后那根旗桿似的高大雕柱:“看到那根柱子了么?它叫王座支柱。對部落時期的維京人而言,它是部落主的權(quán)利象征,酋長們把柱子安放在自己的王座背后,又把王座安放在自己的長船上,漂洋過海,掠奪財富。”
“傳說中,殷格的長船航行到冰島附近,他的支柱從船上掉落。按照維京人的傳統(tǒng),支柱登陸的地方就是部落安居的所在,所以他順著洋流尋找支柱,找到了冰島,成了冰島的王?!?p> “在他之后,他的家族統(tǒng)治了冰島三個世紀(jì),每個王者都用殷格的名字做姓,被稱為殷格王朝。直到后來冰島被挪威征服,失去權(quán)威的后代們才恢復(fù)了亞納遜的姓氏,直到我的母親海倫娜,海倫娜.亞納遜把血脈傳承到我的身上。”
洛林緩緩地敘述,不知不覺,探險隊的成員們聚集在他的身后,飽含著崇敬之心,敬畏地看著沙丘頂端的王者之狼。
海娜輕聲問:“你早就知道他在這兒?”
“怎么可能?!甭辶挚嘈α艘宦?,“亞查林發(fā)現(xiàn)長船遺跡和福卡斯金幣的時候,我只是懷疑殷格把這個海洞當(dāng)成了最后的埋骨地??晌覐奈聪脒^,他居然在這里建造了一座瘋狂的陵墓?!?p> “這里……建造?”
“白沙,金器,還有環(huán)繞洞壁的石槽……”洛林迷茫地看著洞穴的布置,“他想建造一座船城諾歐通。只是不知因為什么原因,他最終也沒能把自己的長船搬進(jìn)來,反成了洞外的長船遺跡,成了我們和納斯伯爾特找尋他陵墓的線索?!?p> “一飲一啄,都是神的旨意?!焙D雀锌艘宦?,“你打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海娜指著沙丘上的王者之狼:“這里是你祖先的陵墓?!?p> “你想多了?!甭辶质χ恿宿討醒拔易鹬匾蟾???晌沂呛1I的子孫,就算殷格醒過來站到我的面前,也無法阻止我取走寶藏,那是我的水手們應(yīng)得的,是他們用命換來的?!?p> 這是一份正式的宣告。
探險隊里爆發(fā)出驚天的歡呼,水手們蜂擁上沙丘,開始撿拾漫處散落的金器。
這些金器的成分相當(dāng)復(fù)雜,從公元前幾世紀(jì)的藝術(shù)品到八九世紀(jì)的普通金幣和儀式器皿,全然沒有半點體系,一看就知道,是殷格劫掠生涯的全部總結(jié)。
他們沒有儲存金器的箱子。
黃金堆上的幾個木箱早隨著歲月腐朽,一扯就爛,水手們把藥包、彈藥甚至是火油傾倒出來,騰出兩個大木箱和一個木桶,擺在用作推車的炮車上收集金器。
甚至有人建議把火炮也卸下來,好多騰一輛車,多裝些金器,只是這個建議被理智的同伴們拒絕了。
也有人脫掉衣服,打成包裹,把沉重的黃金纏到身上,興奮得不能自己。
但從頭至尾也沒有人去觸碰四位維京勇士的尸骨,更沒有人去打攪殷格和他身邊那頭大熊的安眠,哪怕他們腳踩著最豐厚的黃金。
洛林說他尊重殷格.亞納遜,水手們尊重自己的船長,也打從心底對這些縱橫在海上的前輩保有崇敬。
拾取寶藏是他們作為冒險家的權(quán)利,不打擾死者安眠則是他們身為水手的義務(wù)。
洞穴里到處彌漫著收獲的香氣,刺鼻熏人,是火油的味道。
洛林和他的海員們站在洞口,避著怪味,笑瞇瞇看著水手們在沙丘上忙碌。
諾雅隨手把玩者一枚黃金手鐲,小臉皺成一團:“船長。”
“嗯?”
“我有些想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如果這個洞穴是殷格.亞納遜營造的陵墓,為什么只有五個人和一頭熊?難道陵墓是他們親手建造的?就算洞的天然的吧……這么多沙子,還有這么多金器……還有那個漁叉炮……他們得搬多少趟才搬得完?”
“銀盔的勇士可不是苦力,他們是榮耀的維京禁衛(wèi)軍?!甭辶中χ忉專懊恳粋€禁衛(wèi)軍都是奴隸主,殷格更是最大的奴隸主。當(dāng)年營造陵墓的奴隸肯定成百上千,他想建造諾歐通,也不可能只用一艘長船。”
“其他的船哪兒去了?”
“隔了這么多年,大概沉了吧。只有殷格的旗艦被拖上礁石,這才得以留存下來。”
“那這么多奴隸又去了哪兒?”
“這……”
諾雅一臉認(rèn)真:“船長,奴隸販子喜歡抓捕流浪的羅姆人。我聽薩拉部的老人說過,羅姆人一旦被抓,他們就不再是人,是奴隸主的財產(chǎn)?!?p> 她揮舞著手臂,似乎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匯:“奴隸主是不會允許自己的財產(chǎn)離開的。哪怕是死,他們也會先處死自己的奴隸,或是把奴隸當(dāng)做遺產(chǎn),交給自己的子孫繼承。維京人的傳統(tǒng)不是這樣么?”
“差不多……”
“要是差不多……這里怎么見不到奴隸的埋骨坑?難道都埋在沙丘里了?”
“沙丘……”
洛林下意識去看沙丘,恍惚間,似乎看到松軟的銀沙動了一下。
他怔一下,揉揉眼睛正要細(xì)看,只這一會兒,沙丘猛然發(fā)生了塌陷!
沙丘塌陷了,位置就在兩個撿金器的水手正下。水手慘叫一聲跌進(jìn)沙洞,很快又像棒球似高飛出來,嘭一聲撞在洞穴的穹頂,腦漿迸裂,血如雨下。
平靜的沙丘涌起大浪!
一條純黑色的尾巴從白沙之間搖擺探出,猛一抽,把殷格和他的忠誠禁衛(wèi)抽得粉碎。
殷格腳下的漁叉炮似炮彈般飛射過來,直沖著洞口,撞飛了沿路三個逃避不及的水手。
洛林飛撲出去,把驚呆了的諾雅和亞查林撲倒在地。
漁叉炮從他們的頭頂飛過,撞中炮車上的四磅炮,轟一聲,左右齊飛。
巨大的森蚺從沙丘中緩緩揚起它的腦袋。
十幾米長,近一米粗,松軟干燥的細(xì)沙從它漆黑的身體滑落,不在上面遺落下半分塵埃。
驚惶的水手們瘋了似地涌向洞口,洛林緩緩站直身子,逆著人流與洞口的海娜站到一處。
“盤繞中庭的巨蟒,耶夢……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