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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第0011章 臨別贈仆

南朝漢祚 醉尋芳 2885 2020-03-20 09:00:00

  建康距壽陽六百余里,劉義符率兵經(jīng)五日急行,這天下午在陰陵縣南遇上了前來迎駕的南豫州南梁郡太守、蕩寇將軍李德元,便駐營在縣城外。

  李德元原為穎川太守,出身趙郡李氏,字公和,先祖是戰(zhàn)國時趙國名將武安君李牧,雖與大多數(shù)北方士族一樣不被重用,但才三十多歲就能做到秩兩千石的郡太守,可見能力非同一般,其人也是能文能武,上馬治軍,下馬治民,很得劉粹賞識。

  劉義符初見時,李德元意態(tài)保守,除了正常謁見禮儀,絕口不提其他,這讓劉義符也不好太過露骨地拉攏,只盡量讓吉翰出面攀談,好為之后立足壽陽之事打開局面。

  據(jù)李德元稟奏,收到詔命時,劉粹已于半月前率刺史府官吏往陳留、穎川等宋魏沿邊巡視,至今未歸,而以李德元職務最高,不敢怠慢才匆匆趕來。

  由喬駒子送李德元出帳后,劉義符召見隨李德元回來的楊練子、苑義夫二人??粗媲斑@兩名年輕軍官,劉義符心中有些無語。

  楊練子身材修長,猿臂蜂腰,面白俊朗;而苑義夫恰恰相反,長得粗矮壯實,簡直是虎背熊腰,還面色黝黑,鋼針一般的短須看上去年約三十,渾身充滿爆炸性的力量,但了解他履歷的劉義符卻知道,他其實是羌人,才二十三歲。

  禮畢,劉義符打量二人片刻,有些責怪地問道:“習之!讓你們?nèi)ソo建安侯宣詔,那就只能見了建安侯本人,詔書親自交到了他手里,你們才能回來復命,這制度你們不清楚嗎?”

  “稟官家,這是李太守的主意,他認為官家巡幸到此,暫不宜聲張,若宣詔使者到了建安侯行轅,恐怕州郡官員很快就都知道了,這樣很容易讓北面魏國境內(nèi)守軍得知,從而引起誤會。而李太守安排下屬轉(zhuǎn)遞則不會走漏消息,這樣建安侯回來就可從容定策。末將也深以為然,便擅自做主了?!?p>  楊練子表字習之,出身弘農(nóng)楊氏,不過與南渡的楊佺期不是同宗,其祖上曾流落西北,輾轉(zhuǎn)到了蜀中,曾仕譙蜀,地位也不高。義熙九年朱齡石收復蜀中,才隨叔父楊恭南歸。而楊恭能出任豫州司馬,還是朱齡石當年舉薦,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朱景符算是楊氏叔侄的恩主之后了。

  聽楊練子所言,劉義符卻暗吃一驚,他還真沒想到這一層,如此看來豫州的地理位置不算是很有利,容易被南北夾擊,北魏主拓拔燾可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啊,不過目前北魏要抗擊柔然,倒不用擔心,便微微頜首,又問:“有些道理,那你能確定李太守所言屬實嗎?”

  “末將到壽陽后,沒見到自家叔父,據(jù)其家仆所言確實如此,末將讓叔父的家仆攜書信隨傳送詔書的軍將同行,想來叔父會盡力的?!?p>  劉義符點點頭,轉(zhuǎn)頭看向苑義夫道:“那么你呢?見到你兄長苑縱夫了嗎?或者家仆?”

  “吾兄隨建安侯出行了,但家在義陽郡,未曾帶家眷隨軍!”苑義夫搖了搖頭,咧嘴苦笑。

  劉義符有點失望,但還是笑著鼓勵道:“等到了壽陽見著你兄長,多買些禮物去看他,請他一幢的軍將們喝酒,明白嗎?”

  “嘿嘿……末將曉得,到時有機會拉著他們一起來見官家!”苑義夫狡黠地笑道。

  “呵!那你們退下早點休息吧!”

  劉義符不由啞然失笑,這個苑義夫并不是如長相那樣憨厚老實,很有點小精明,居然意會了。畢竟自己初到豫州,上層高官如劉粹本人都不一定可靠,那就只能先走中基層路線了。

  次日一大早拔營,以李德元領(lǐng)三百郡兵為先導,吉翰、郭叔融兩名文官相隨;張氏兄弟并馮晏、楊練子率冗從營、義徒營先行;申恬、垣護之率兩百余班劍,及韓龜壽領(lǐng)一群宦官侍從左右;柳安民領(lǐng)著那晚作戰(zhàn)的受傷侍衛(wèi)相隨。

  走在最后面的,是朱景符帶著妻小,領(lǐng)著完整的一個軍三千騎兵,另加上馬場拐帶出來的太仆寺、兵部屬官小吏,及馬夫、獸醫(yī)、各種工匠、雜役等共一千余人,一路迤邐而行,尚需兩天才能抵達壽陽。

  劉義符也終于有了一輛像樣的馬車乘座,不用再騎馬或坐在糧草輜重車頂聽車輪發(fā)出的吱呀聲了。這可是李德元從壽陽自己的太守府拉來的三輛車之一,雖然沒建康宮內(nèi)自己的金根車輿舒適寬大,但也比騎馬好得多。

  透過馬車窗口遠望田野,小麥郁郁蔥蔥一片,穗條飽滿開始發(fā)黃。地間更有黍、稷等青苗也是翠綠之色,看上去賞心悅目。低洼處的水田里,成群的農(nóng)夫們正在種稻,見有大隊兵馬走過,有些怔然失神,難掩憂慮之色。

  。。。。。。。。。。。

  同時,建康城西南秦淮河江口到石頭城下的江岸邊碼頭,停泊著數(shù)百艘各式樓船戰(zhàn)艦,從征將士已經(jīng)登船完畢,準備就緒,只等領(lǐng)軍將軍謝晦登船。

  而西籬門外的石頭津畔,徐羨之、傅亮、檀道濟、王弘、蔡廓等重臣正率數(shù)十名朝官送行話別。幾天過去,傅亮的鼻梁還有些青腫,但他似是顧不上了。

  幾人站得涇渭分明,其中徐、檀二人領(lǐng)著一群官員站了一堆,送傅亮赴荊州江陵,談話間面有憂色;而王弘與蔡廓也領(lǐng)了一堆人送謝晦出征,雙方隔著數(shù)十步之遠,說話小一點,互相都聽不清。

  其中蔡廓是近日之內(nèi)才遷轉(zhuǎn)吏部尚書,早在景平元年,徐羨之與傅亮為便于朝政正常運轉(zhuǎn),想調(diào)蔡廓為吏部尚書,結(jié)果蔡廓卻想要選舉官吏的全部事務權(quán)。

  按制度,黃門郎以上官職由皇帝朱筆御批,徐羨之作為托孤輔政之臣自然不同意,否則士族把持的“九品中正”選官制死灰復燃,連皇族都是低級士族,那必然造成動亂。且今后滿朝皆是高門子弟,徐羨之一個低級士族出身卻成了首席執(zhí)政,早就被高門嫉恨,若同意蔡廓所請,最后必然被加以罪名拉下宰輔之位,甚至全族都不得保全。

  結(jié)果,蔡廓卻公然道:某不能為徐干木在紙尾上署名?!案赡尽笔切炝w之的小字,也就是小名。這話意思也就是不肯接受吏部尚書的任命,還很是傲慢。

  蔡廓何許人也,東漢末蔡文姬同族之后,兩晉以來多有子弟為公卿要職,南渡之后仍是一流高門。而按時下朝野間的習俗,除非十分要好的朋友親戚,不然稱呼別人的小字那是侮辱、辱罵別人的行為,可見高門士族出身的官員對執(zhí)政的輕蔑。

  可現(xiàn)在京都出事,王弘?yún)s主動找徐羨之,將王惠調(diào)去了地方,把吏部尚書的位置騰出給蔡廓,這次蔡廓卻欣然受命。

  徐、檀二人與傅亮、謝晦各交代一番不久后就先回城了,蔡廓則先登船將與傅亮同行,王弘?yún)s與謝晦談了許久,終是怕耽誤了時辰,王弘才將身后不遠處隨從的一名中等身材、面容普通的中年人喊過來引見。

  “宣明!璽紱還在太后手里,你這次出征無詔命,非同尋常,先要不亂陣腳才能達成目的,某這家仆王僮沒什么能耐,但勝在忠誠可靠,你且?guī)习?,愿早日擒獲逃卒,得勝還朝?!蓖鹾牍傲斯笆?,指了指身后家仆。

  時下官員間臨行送別,贈上家仆或家伎都是友善、親近的好意,表示對方很看重你,沒把你當外人。謝氏與王氏在朝中一向是既合作也競爭,關(guān)系遠沒那么親厚。

  謝晦為人多謀,自然也有點多疑,此時不由一怔,心中暗忖:這什么意思?難道是對謝某不放心嗎?雖然覺得奇怪,但卻不好推托對方明面上的一番好意,忙微微欠身,一臉感動地還禮道:“多謝王使君,那謝某就卻之不恭了,但與朝中諸公靜候捷報吧!”

  王弘揮了揮手,深深看了謝晦一眼,轉(zhuǎn)身大步向傅亮的船隊走去。

  謝晦則仔細打量那王氏家仆王僮,見那人髻裹方巾,身著灰色大袖衫,肩挎包裹,后背一把黃黑色油布傘,下穿縛胯,也就是大口褲在膝蓋下綁了一圈小布帶子,呈喇叭褲狀。

  謝晦納悶道:“叫王僮是吧?這朗朗晴天里,你卻背著傘作甚?”

  “晴帶雨傘,飽帶干糧!”王僮臉上木然地回一句,顯得很是呆板,但話里意思卻不無道理。

  謝晦愕然,有些嫌棄地招了招手,回身走向碼頭棧橋,帶著王僮由舷梯登上樓船戰(zhàn)艦,一聲令下,水師船隊隨之開始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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