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她的情，開在覆水難收的地界

　　5月7日，天上飄著微微細(xì)雨。白葭每年最不喜的便是這天。這天不管是風(fēng)和日麗，還是雷電交加，都能將她帶入二十多年前的絕望之中。

　　自唐凱離開之后，白葭發(fā)病的次數(shù)倒是很少了。尤其在錦瑟外出求學(xué)的這幾年，很多時候，她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患病一事。然而，每天的藥物控制她一直堅(jiān)持著。無非是害怕，自己有天徹底瘋了，過著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白葭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照鏡子了。不是她不愿意面對自己的蒼老，而是她無法忍受那張?jiān)厩妍惖娜蓊?，被怨念與嫉妒催化出來的丑樣。就像她對唐凱說的那般：“如果不是生活所逼，誰想當(dāng)壞人？”

　　唐凱抽著煙：“可是錦瑟是無辜的?！?p>　　“那我的孩子就不無辜了嗎？”

　　唐凱將煙蒂掐滅在煙灰缸里：“白葭，冤有頭債有主。你這樣對錦瑟不公平?！?p>　　“生活什么時候?qū)ξ夜搅?？?p>　　唐凱知道自己勸服不了白葭，深深地嘆了口氣，離開了家。

　　白葭坐在客廳包著餃子，白菜豬肉餡的。淚水混合著餡料被包裹進(jìn)餃子皮中，不知道躺在地底下的唐小白能否吃出母親的沉痛？所有的記憶都順著她捏出的餃子，一幕幕鉆了出來。似乎，她往餃子皮里面包裹越多的餡料，回憶就越?jīng)坝康嘏莱鰜怼?p>　　從小在南方長大的白葭，對于包餃子這類細(xì)活，一向沒有天賦?？墒?，母親可以為了自己的孩子成為各種的不可能。

　　唐凱第一次教她包餃子的時候，那年唐小白不過才三歲。他也拿起餃子皮，跟著唐凱的步驟，有模有樣的學(xué)著。

　　孩子的可愛，總能激發(fā)出母親內(nèi)心深處最炙熱的歡喜。

　　她抱起唐小白，眼中是藏不住的舐犢之愛。

　　唐小白將自己捏的不甚美觀的餃子，舉起放在白葭的面前：“媽媽，你看?！?p>　　“小白真棒?！?p>　　實(shí)則，錦瑟不知道。在她到這個家之前，白葭與唐凱也曾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那個時候，她不是唐凱淡漠的妻子。在這段婚姻中，她也曾與唐凱有過情感交融。

　　當(dāng)然，在婚姻里面她的所有妥協(xié)，都源于想要給唐小白一個溫馨的家。所以，為了他，她努力的愛著唐凱，努力地在大家面前營造出自己與唐凱恩愛的模樣。

　　可是唐小白的猝然離世，抽離了白葭世界中唯一的光亮。隨之而來的便是這場戲碼的戛然而止，白葭的神情的日益恍惚，唐凱陷在這樣一段水生火熱的婚姻里面，難以自拔。

　　他曾在醉酒后，抱著白葭，淚水混著鼻涕落下：“白葭，你就不能試著愛愛我嗎？只要你愿意，我們還可以有自己的孩子?！?p>　　白葭推開他：“我的孩子只有小白?！倍膼矍槔锩嬉沧⒍ú粫儆刑苿P的一席之地，哪怕只是逢場作戲。

　　對于唐凱，她從來不曾表示過愧疚。因?yàn)樗约耗菆鲎载?fù)盈虧的愛情，也沒有等來任何抱歉的話語。這世間所有情感的付出，都是一種自我付出的方式。

　　如果你運(yùn)氣足夠好，會迎來自己所期待的花開并蒂；如果換不來你想要的情意綿綿，那也只能自行咽下。就算結(jié)局是粉身碎骨，也是怨不了任何人。正因?yàn)槿绱?，唐凱跳樓的前一秒，對于白葭也不曾有過半分怨恨。那只是一種對于生的萬念皆喪。

　　或許有時候，愛情里面的一句抱歉，傷害的不僅是他人無怨無悔付出的感情，還有那么抹卑微的自尊心。

　　白葭將包好的餃子煮好，提著開車直接到了唐小白的墓地。

　　她蹲在墓地前，抬手反復(fù)在那張純真的笑靨上撫摸著。

　　有人說過，世間最難以釋懷的疼痛，便是父母喪子。在所有的失獨(dú)家庭中，幾乎很難有父母可以走出失去子女的這份沉痛。他們曾帶給父母的喜悅在點(diǎn)滴歲月中醇厚了父母的悲戚。

　　白葭有段時間也曾試著想要去將錦瑟當(dāng)作自己的女兒疼愛，可是在嘗試幾次之后，均是一敗涂地。她愛不了錦瑟就如她愛不了唐凱。而她也深深地知道，唐凱說的沒錯，這對于錦瑟不公平。

　　她親手掐斷了錦瑟的家庭溫暖，將她帶入一個陌生的國度，卻沒有給予她應(yīng)有的母親疼愛。甚至在發(fā)病的時候，對她狠絕以待。將命運(yùn)強(qiáng)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快如數(shù)的發(fā)泄在了錦瑟身上。

　　錦瑟對于她的期待就似一把烙鐵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讓她感受到了比失去唐小白更深層次的傷痛。因?yàn)檫@里連帶著的還有殘留在她心底的良心的啃咬。她深知錦瑟無辜的同時，又在親手鍛造她的凄楚。

　　白葭將飯盒打開，餃子還冒著熱氣，散發(fā)著一股白菜與豬肉混合的香味。

　　她在旁邊坐下，看著前方翩翩遠(yuǎn)去的小鳥，露出的是母親對于孩子的思念：“唐唐，你想媽媽嗎？”

　　白葭一直待到了黃昏來臨。夕陽，漸漸朝山腳隱去，就像是她與唐小白短暫的母子情。不過短短幾年光陰，便是窮途末路的結(jié)局。如今，每每想起，唯有她一人還在奢念。

　　她在腦中幻想著唐小白長大的樣子。很多時候，走在街上，看著那些比自己還要高的男孩子，總會情不自禁地在心底念叨：“如果我的唐唐沒走，如今也是這樣大了吧？身邊是不是也會跟著一個女孩子？”

　　她站在街邊，望著遠(yuǎn)去的少年，如此想著，總能勾出潛藏在她心底最柔軟的眼淚。

　　……

　　林美華給錦瑟重新布置的書桌，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說句不喜歡。以至于，現(xiàn)在每次走進(jìn)宿舍，她都會產(chǎn)生一種錯覺，仿佛自己走錯了寢室。

　　性格所致，錦瑟從小便不喜歡芭比娃娃，蕾絲之類看似女孩子特別鐘愛的物品?？赡钤谑橇置廊A送的，她也只有選擇接受。如果自己真的對江尋說了，倒顯得自己有點(diǎn)不懂事，也辜負(fù)了林美華的一片盛情。

　　只是，大家很明顯感覺到了，這幾天錦瑟在宿舍看書的時間越來越少。

　　星期六這天，錦瑟早早地便從床上爬起來了。楊寧從蚊帳里面探出頭來：“錦瑟，今天周末。你起這么早干嘛？”

　　“今天去圖書館的人多，去晚了就沒位置了?！卞\瑟一邊說著，一邊走進(jìn)衛(wèi)生間洗漱。

　　楊寧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皼]位置就在宿舍看書不是一樣的嗎？”

　　錦瑟找著借口：“我要去圖書館查點(diǎn)資料?！?p>　　楊寧哦了一聲，倒在床上睡她的回籠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