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資本大鱷

　　徐夢蕾打量著眼前大汗淋漓的翁百輝，他約莫三十出頭，身材瘦長，皮膚略黑，輪廓分明，兩眼炯炯有神，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人內心隱藏的貓膩。這是長期與罪犯斗智斗勇中磨練出的強大氣場。

　　王東陽相互做了介紹，便進入正題。

　　翁百輝說，最近幾天，商城市各大銀行中上億資金出入的有五十五家，但都屬于正常業(yè)務的資金往來，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奇怪的是，上個月商城市商業(yè)銀行新開了一個公存賬戶，一次性存入30億資金，說是政府招商引資進來的，后續(xù)還會有更多資金進來。目前30億資金，除了這個月轉走1.5億外，其他還在趴在帳上吃利息，這可樂壞了商業(yè)銀行分行的行長，這30億資金足以完成他這個季度的存款任務了。

　　“查到是哪家公司了嗎？”王東陽問道。

　　“紅山資本?！?p>　　“紅山資本？是干什么的？”徐夢蕾接著問道。

　　“后來，我在網(wǎng)上一查，霍，好家伙，這個可是一個跨國集團，還是個資本并購大鱷。目前旗下光上市公司就有5家，總市值在1500億左右。除了控股這些上市公司，還有控制著一支兩千億左右規(guī)模的并購基金，專門投資和收購成長性好但未上市的商超集團類企業(yè)和新農(nóng)業(yè)企業(yè)，對有地方特色的商超集團尤為看重。按這個邏輯推斷，你家的云鼎商超集團也應該在他們的收購名單里。另外，紅山資本作風非常強悍，屬于雷厲風行那種，今年并購的商超集團就有200多家?！?p>　　“他們收購這么多商超集團的干什么用??？能管得過來嗎？”徐夢蕾又問道。

　　“這就是他們最有意思的地方，他們一般會先收購一個公司，把這個公司當做旗艦企業(yè)，一般會保留這個旗艦企業(yè)原有管理團隊，他們不直接進行管理。然后以這個旗艦企業(yè)為中心，一步步把整個市場的其他企業(yè)慢慢吃掉，之后再合并成一個地區(qū)內超大型商超集團。他們信奉的箴言是：壟斷才能產(chǎn)生利潤，自由競爭純屬浪費時間?！蔽贪佥x又說道。

　　“可以啊，百輝，你這搞經(jīng)偵的，講起資本運作也是一套一套的啊?！蓖鯑|陽開了開玩笑。

　　翁百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這也是現(xiàn)學現(xiàn)賣，這些網(wǎng)上都能查到，我不就是總結一下而已?！?p>　　“不愧是搞經(jīng)偵的，這推理總結能力就是強！”徐夢蕾豎起了大拇指。

　　“這個紅山資本，我之前了解過，他們能量確實很強大。例如去年他們操作的一個并購案，幾乎成了國內各個商學院的必備教材。他們和國際上幾家基金共同成立了一個雷霆基金，資金規(guī)模3000億。他們一方面先收購R國的一個本地大型商超集團作旗艦企業(yè)，然后又去T國收購空運物流，最后才去H國低價收購能出產(chǎn)優(yōu)質農(nóng)產(chǎn)品的大型生產(chǎn)基地。這樣農(nóng)產(chǎn)品就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成本，最便宜的價格，抵達R國的商超。其他大宗商超品類，也以同樣的邏輯，縱橫捭闔，把R國本土剩余的商超集團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虧損得資不抵債。然后他們又用二折或者三折的股價，對這些資不抵債的商超集團進行了最后一輪收購。一年的時間，他們就摧毀了R國本土商超集團幾十年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賺得盆滿缽滿。”王東陽又補充道。

　　“這個明搶差不多啊?！?p>　　“其實這不算明搶，他們是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角逐利益，角逐市場，只不過用資本玩產(chǎn)業(yè)的人，技高一籌，地空結合。就像我們拿步槍去打仗，對方不僅有步槍，還有機關槍，轟炸機和大炮，對方把你打敗了，你不能怪對方不遵守規(guī)則，只能說明你實力不如別人，比別人落后。在資本世界里，只要不違法，掠奪、占領和共贏都能代表正義。資本就是產(chǎn)業(yè)的指揮棒，這是資本運營的本質，也是資本的魅力所在?！蓖鯑|陽解釋道。

　　“不違法就是合理，勝王敗寇，適者生存。這些古老的法則，今天依然適用。可誰為刀俎？誰為魚肉呢？”徐夢蕾默默地說，看來之前翁鐵塔所言不虛啊。

　　“對了，1.5億資金的流向查到了嗎？”徐夢蕾問道。

　　“這個在銀行就查清楚了，是以股權投資的名義轉入隆盛商超集團的公存賬戶。但我沒有去隆盛，不是翁百川的原因，是不想打草驚蛇。所以就趕緊回來找你們了?！?p>　　“謝了啊，輝子。這事多虧你幫忙啊。”王東陽感謝道。

　　“謝啥啊，咱倆是啥關系啊，再說你們報案了，這也是分內之事。不過這個事我感覺比較蹊蹺?！蔽贪佥x又說道，“我感覺應該去查下翁百川，1.5億資金流入隆昌集團賬戶后，翁百川工商局注冊資料中，股東并未變更，股權投資這個名義，說實話還是有點牽強?！?p>　　王東陽又把他和徐夢蕾剛才溝通的“和店長錢物交易”思路給翁百輝大致說了一下，翁百輝也提出了一個新思路：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各種交易的方式五花八門，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像這種大規(guī)模的交易，不一定會用現(xiàn)金或者直接送卡，他們可以通過虛擬貨幣的方式進行交易，這樣更安全，之前就有類似的案例。所以下一步摸查的對象除了銀行之外，還有虛擬貨幣交易的網(wǎng)絡平臺和大型游戲公司。

　　這一點，說得王東陽和徐夢蕾頻頻點頭，表示贊賞。經(jīng)偵就是經(jīng)偵啊，視野上還是比我們寬闊的多啊。

　　夕陽西下，大地撒下一片金色。透過明凈的玻璃窗，可以看見那瓦藍瓦藍的天空，像水洗過一般。一朵朵白云悠閑地飄蕩，如羊如棉如漫天飄飛的雪。

　　事情的謎底正在一步步揭開，翁百輝走后，王東陽和徐夢蕾輕松了不少。

　　稍憩片刻，又進一步的分析到：1.5億資金的流向目前已經(jīng)清楚，最終以何種形式流向它最終的歸宿，還是一個迷。假定紅山資本就是這個幕后黑手，背后的一切都是他們策劃的，那么這個翁百川應該只是一個馬前卒，他之前的行為也就可以解釋了，他口中的“他們”應該指的就是紅山資本。

　　但問題又來了，紅山資本坐擁幾千億資產(chǎn)，在國內國際產(chǎn)業(yè)市場上叱咤風云，會對一個年營業(yè)額僅二十億，利潤也就四五億的云鼎商超集團，費這么大周章嗎？二十億對我們來說，可能已經(jīng)是一個很大的數(shù)字，可對資本實力雄厚的紅山資本來說，這點錢還不夠塞牙縫呢，這不是拿著航空母艦打漁船嗎？

　　這一點到著實把王東陽和徐夢蕾難住了，于是又進行換位推演，假如我們是紅山資本，我們一定是直接找云鼎商超集團談判，談判不成，那就收購其他企業(yè)做旗艦，而不是為了這點連塞牙縫都不夠的資金，出一些下三濫的手段：找一個中間人，然后把對方的老總在弄到拘留所，偷走機密，收買員工，最后用這個要挾別人，壓低股價，而至法律于不顧。

　　退一萬步講，就算可以至法律于不顧，鋌而走險，那利益也應該豐厚得讓紅山資本流口水才可以吧。就這幾個錢？犯不上吧。這在邏輯上就說不通。難道紅山資本的人真的是一群下三濫嗎？

　　“我不相信，在這國內國際產(chǎn)業(yè)市場上，叱咤風云，橫斷天下的會是一群小人？”王東陽說道。

　　徐夢蕾也不相信，可眼下又沒有其他理由解釋他們現(xiàn)在遇到的這些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看來江湖水深，連摸下王八殼都非易事啊。

　　徐夢蕾算是一個善處逆境的人，就像一只皮球，越是用力拍打，彈得就越高。接連幾日波云詭異的案情分析和翁百川的威脅，不僅沒有把她擊倒，反而把她之前工作時拼命三郎的勁頭徹底激發(fā)了出來。

　　徐夢蕾知道，自從唐之信深陷圇圄之后，自己周圍就一直籠罩著一層黑影，或者一只黑手，好像在黑暗處尋找自己的軟肋，就像獅子捕獵一樣，需要尋找時機，然后一擊致命。所以自己必須把自己武裝的強大一些，在唐之信出來之前，把這千斤重擔擔下來。

　　從王東陽律師事務所出來后，已是傍晚十分，她顧不得休息，轉頭又奔向云鼎商超集團總部，連日兩點一線的奔波，疲憊歸疲憊，可自己心里清楚必須支撐下去。之前唐之信一回到家就想歪在沙發(fā)上睡覺了，她還嫌他不在乎自己，這下她終于理解了。

　　寒風呼呼地吹著

　　徐夢蕾內心響起了一個弱弱的聲音，可能這是任何一個堅強的女人，在孤獨的時候都會有的吧：我想你了，之信，你什么時候能出來?。磕茏屛以倏恳豢磕隳呛駥嵉募绨?？到那時，我再也不怪你了。想著想著，鼻子一酸，眼淚一點一滴落在了雪里，仿佛急匆匆地向大地深情地擁抱著，連眼淚也這樣急著離開自己。不一會，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爭氣地布滿了她那清秀的臉龐?？伤溃@不是傷心，不是難受，而是愧疚是對自己愛人唐之信的愧疚，還有依賴。

　　回到公司后，于浩洋和詹麗娟向她做了匯報，從于浩洋口中得知，這十名店長確實是有預謀的，會議一開始，就咄咄逼人，質問為什么今年沒有分紅。于浩洋解釋了今年的未分紅的原因。這些店長們根本就不聽他的，要求公司今年必須分紅，而且按照合同約定的數(shù)額。這簡直就是指鹿為馬，以假亂真，如果真按預定數(shù)額來談判，那么唐之信非法集資的證據(jù)就又多了一個。

　　于浩洋氣得當場發(fā)了火，這幾名店長也有恃無恐地撒起了潑，有躺在地上哭的，有追著于浩洋罵八輩祖宗的，也有說要跳樓尋短見的，弄得整個總部都烏煙瘴氣的，亂糟糟一團。于浩洋還納悶呢，平日里相處，沒發(fā)現(xiàn)這幾個店長還有這耍無賴的本事啊，明明是他們自己私下勾結別人，坑害公司，最后弄得他們自己比被害人還委屈，這他媽的是什么邏輯啊。

　　詹麗娟這邊工作開展倒是很順利，目前集中起來的資金有2億，提前也給公司開戶行——商城市商業(yè)銀行打好了招呼，可以隨時提現(xiàn)。在公司內部，詹麗娟下達了一個指令：自今日起，所有購物中心和集團分支營業(yè)部所收現(xiàn)金和轉賬資金，必須在當日下班前，匯總到總部財務中心；所有云鼎商超集團的分支機構財務，暫時取消雙線管理模式（財務有兩個上級，總部財務和分支機構老總），所有分支機構財務直接向總部財務中心負責，年度預算內支出，一律由總部審批，其他支出一律不予審批；所有公司采購，一律由公司總部財務中心人員和總部品類采購總監(jiān)聯(lián)合監(jiān)督下才能執(zhí)行。這樣就把人權、事權和財權盡可能地集中總部，便于集中集團資金。

　　徐夢蕾到公司前，詹麗娟又把公司可能用到資金的地方，一一作了列舉，第一是預備員工退股的資金，如果員工實在鬧得兇，可以和員工商議，退還入股本金。至于分紅，今年業(yè)績下滑，沒有可分配的利潤，再加上這個官司就是和協(xié)議有關，暫時不會有多余資金的支出。所以留2000萬足夠。第二是供應商那邊是延后四個月結款，這是行業(yè)規(guī)矩，到期的供應商資金需求量是1.1億左右。第三是員工工資，大概需要1000萬左右。除去這三項主要的開支，還需要還貸款當期本金和利息，共2000萬左右。這樣算下來，還有4000萬左右的流動資金，再加上每月2億左右流水進賬，在不進行同業(yè)拆借的情況下，可短期周轉的資金是2.4億左右。

　　詹麗娟有條不紊、全面具體的工作安排，讓徐夢蕾大加贊賞。今天下午查出了可能的幕后黑手、可疑資金流向、可疑的幕后交易，又把集團內部的人權、事權和財權進行了有效的集中。

　　現(xiàn)在，徐夢蕾唯一著急的就是翁百輝的調查結果，有了這個調查結果就用法律武器，把這些店長、筆跡造假人、中間人和幕后黑手一網(wǎng)打盡。潛在的威脅也就完全解除了。

　　當天晚上，徐夢蕾和唐母通過電話后，就睡在了公司。

　　夢里，云鼎商超集團度過了危機，唐之信又自信滿滿地率領集團總部的員工，在波云詭異的商戰(zhàn)里，征戰(zhàn)殺伐，橫斷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