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桌后的，孟主編一臉茫然。
而后，則是無比的憤怒。
臉色由青轉(zhuǎn)紅，再由紅轉(zhuǎn)黑。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
將他的理智吞噬殆盡。
”胡鬧！“
”報社是你家開的么？“
”用辭職威脅？“
”教你這么多年，都讓狗吃進肚子里了么？“
孟主編猶如一頭發(fā)怒的雄獅。
目呲欲裂，似乎要擇人而噬。
何雨生，則是像一名看透世間萬物的哲人一般。
雙眼茫然。
一點也沒受孟主編怒火的影響。
雙目空洞地看著前方。
似乎，要透過孟主編身后的窗戶，看向那遙遠的過去。
”主編，你還記得10年前?！?p> ”我進報社的時候嗎？“
孟主編一愣。
也回憶起當初何雨生那剛進報社時，稚嫩的面容。
何雨生，像是心中堅定了什么似的。
雙眼從茫然到空洞，再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似乎，穿越了時間的隧道。
看到了過去的那一幕幕。
”您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您還記得嗎？“
光頭孟主編，如寒冰一般的表情。
似乎有所松動。
對于，每個新進報社的新人。
他都會重復那句話。
這幾十年來，已經(jīng)成為了他的一個習慣。
一個字一個字，即使倒過來念，他都背得出來。
何雨生繼續(xù)回憶著。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
“我記得，那天很熱?！?p> “但是，我心更熱?！?p> “當時，辦公室的老式電風扇，好像怎么都吹散那燥熱的空氣?！?p> “當我滿懷理想和希望，站著這間辦公室的大門口的時候?！?p> “那時候，您還有些頭發(fā)。”
“當時的您，還沒有如此位高權(quán)重?！?p> “依然在一線，做采訪?！?p> “我記得，我們一行畢業(yè)生，好像有三個人分配到您手下吧?！?p> “我們?nèi)齻€排成一行，站著您面前?！?p> “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您訓話。”
“作為社會的老傳統(tǒng)了?！?p> “新人來了，帶自己的師父總要說些重話?！?p> “一方面是激勵，一方面是警示?！?p> “讓新人們知道自己的定位，從而兢兢業(yè)業(yè)地做事情。”
“可是，您不一樣。”
“我記得，那天透過窗戶的陽光照耀在您身上?！?p> “將您整個人都染得金黃?！?p> “當時有個我們同批次的畢業(yè)生同事。”
“討好地跟您說，讓您躲開那熾熱的陽光。“
“往前站一點。太熱了?！?p> “當時，我看您都被照射得渾身大汗?！?p> “像是在微波爐里烤似的?！?p> “可是，您拒絕了?！?p> “您說，如果這一點苦都吃不了?！?p> “那怎么為正義和公理而斗爭？”
“就是您對我說的這一句話。”
“讓我頓時，感到已經(jīng)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和方向?！?p> “為正義和公理而斗爭?！?p> “為弱勢群體，爭取應(yīng)有的權(quán)益?！?p> “為社會的健康發(fā)展而永不停息。”
“這，就是作為記者應(yīng)該秉持的良心！”
“這是您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至今，我還沒有忘記。”
“一字一句，歷歷在目?！?p> 何雨生，說著說著。
雙目微微泛紅。
神情越來越激動起來。
“您說過。”
“作為記者就應(yīng)該秉持自己的良心?！?p> “實事求是地報道社會上的一切不公?！?p> “信任的建立需要數(shù)十年，而崩塌就在一瞬間?！?p> “所以，我們報社最根本的不是別的，而是真實！”
“難道，為了掩蓋真實，就可以撒謊么?”
“難道，為了面子，就可以罔顧事實么?“
“難道，就因為一個小酒店沒有什么分量，就可以肆意打擊而不顧么？”
“我錯了！我深刻地認識到自己錯了！”
“即使，要革職，要開除。我都認了?！?p> “但是，我忍受不了，為什么要為了所謂的面子和權(quán)威去隱瞞真相？”
“難道，我們報社的權(quán)威和臉面是靠謊言建立的么？”
何雨生用力嘶吼。
臉色漲得通紅，神態(tài)癲狂。
“真實~~”孟主編在嘴里，喃喃自語。
何雨生的詰問。
讓他想起了一個個為’真實‘而奮斗的不眠夜。
這個詞，不單只是他告訴何雨生的第一個詞。
許多年前，也是他剛進報社那會。
他的老師父，已經(jīng)亡故的前報社社長，告訴他的第一個詞。
“如果，我們都不能堅持，自己的良心秉公執(zhí)言?！?p> “以保證所說的每一個字的真實?！?p> “那我們，做這份職業(yè)又有什么意義呢？”
“難道只是為了混日子，養(yǎng)家糊口么？”
何雨生如同失了魂一般，雙目空洞的望著前方。
呆呆地一遍一遍訴說著以上的話。
說著說著，那雙英俊的大眼睛里，似乎含滿了淚花。
那是一種理想破碎，堅持被現(xiàn)實碾壓的粉碎的絕望與癲狂。
此時此刻的何雨生，又想到了那個滿臉堆笑的趙老板。
’是不是？曾幾何時，他也曾像自己現(xiàn)在一樣?！?p> ’滿懷著希望和理想，行走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p> ’但是被現(xiàn)實的殘酷一一粉碎？‘
’是不是，曾有一天，趙老板也像自己一樣。‘
’渾身充滿了絕望和頹然？‘
’可是，趙老板終究是趙老板?！?p> ’自己從未在他身上看到，看到任何的放棄與絕望?！?p> ’反而充滿了力量與神圣的光芒?！?p> ’似乎，即使不被世間所理解，不被他人所認同?！?p> ’也要孤獨堅定地按照自己的道路走下去?！?p> ’是啊，這就是趙老板！‘
’一個偉大而孤獨的理想主義者?！?p> ’自己在他面前，顯得那么卑微和渺小?！?p> ’竟然，如此的不堪?！?p> ’他的光芒，真的是太.....耀眼！‘
何雨生的心中，似乎又重新燃起了一絲斗志。
’無論這個世間如何。‘
’但是，我自己的道路，我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
’即使，微不足道。‘
’即使，渺小卑微。‘
’可是，人總是要做自己，不是嗎？‘
’否則，和行尸走肉有何區(qū)別？‘
何雨生的神色變得逐漸地堅毅了起來。
孟主編驚奇地看著面前何雨生的變化。
從頹然到癲狂再到現(xiàn)在的堅定。
似乎，一縷縷叫做‘堅持和理想’的光芒從他瘦弱的身軀中。
散發(fā)出來。
越來越耀眼！
“主編，謝謝您多年以來的教導?！?p> “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p>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我會為此刻而后悔?！?p> “但是！絕不是今天!“
何雨生那變得堅毅的面容上，透露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心。
他向著孟主編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看向被甩在桌上，陪伴他多年的工作證。
工作證上面，10年前那拍攝的老照片里。
年輕的小伙子，露著青澀的笑容，顯得靦腆而又純真。
臉色認真的笑容，散發(fā)著理想和憧憬的光輝。
十年后的此刻，何雨生又重新抬起頭。
露出如同十年前那一般無二的純真笑容。
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堅持與努力。
最初的夢想與追求。
散發(fā)著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