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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局

第74章 作局?

殷商局 二品才人 3019 2020-10-07 22:07:07

  鬼方民風彪悍,辱人妻子乃是結(jié)仇的第一大事。嚴重的甚至能卷起幾個邑子之間大型私斗。棄只拿住這一條,就牢牢占住了人心向背。

  再加上婦紋的身子逐漸沉重,已經(jīng)孕吐日重,經(jīng)不得顛簸。鬼方易就想讓棄再回沚邑,也不好提起了。

  棄如愿留在了下危。

  鬼方易只得調(diào)整計劃。他的心思過于細密,作任何事都要多想三步才肯動手。對面的商軍距離己方不到半日行程,他也能耐得住性子慢慢算計。

  沒人知道他在算計什么,各族各宗整日攛掇著趕快出兵,可鬼方易就是不吐口。棄心懸父親,腹中焦灼無限,巴不得趕快開打好趁亂逃走。可他無論怎么請戰(zhàn),鬼方易就是不肯。

  直到次日早起,一匹快馬送來了個什么消息。鬼方易這才大笑著吹響號角,請眾族長入賬。

  游牧族裔出兵之前都有戰(zhàn)前部署會議,從族長到最低的十夫長都要參與。眾人見此次會議只叫了族長、宗主前來,便知今日又沒甚大動作了。

  一時到齊,帳內(nèi)人聲鼎沸。眾族長被吊了這幾日,各個戰(zhàn)意激昂。有那性子急的,一進來就高聲大嗓地叫喚起來。

  “鬼方易,到底打不打?咱在這呆的時間可是不短了,啥時候能殺個痛快?!”

  立刻就有人呼應(yīng):“對啊,咱是要分了他商王的大邑,光小打小鬧有個毛的用啊?!?p>  “是啊是啊,你鬼方已經(jīng)占了沚邑。我們可是一點地皮房頂都沒摸著呢?!?p>  一人說,三人應(yīng),眾漢子吵吵嚷嚷恨不得立刻就能沖過下危,把商軍撕吃干凈。一團喧鬧中,棄默默喝著酒漿,也不說話。他要看鬼方易到底打算干嘛。

  吵鬧聲并未影響鬼方易的心情。他笑得漫不經(jīng)心,嘴角那顆小痣一直穩(wěn)穩(wěn)地掛著,待眾人聲音漸漸低下去,這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這一開口,就讓所有人為之一振。

  “各位,龍方叛出大邑商了?!?p>  眾人嘩然,棄低下頭飲酒,數(shù)息之后才壓住震驚神色。

  不怪他吃驚,龍方乃是大邑商南土第一大外服國。境內(nèi)有銅礦數(shù)個,是大邑商最主要的銅料供應(yīng)源。龍方叛出,大邑商不僅南北兩面受敵,而且將面臨無銅可用的局面!

  沒有銅,就沒有兵器、馬具。這仗還怎么打?

  棄仰脖倒下碗中渾濁酒漿,就聽鬼方易在上首得意洋洋地說著什么。

  “各位以為,我為何拖到今日還不肯戰(zhàn)?滅小村寡眾,不拘時日,馬壯人強即可動手。可是若想陷大邑之師,必得劃定方略,精細作局。

  大邑商國祚數(shù)百年,兵力、土地皆強于我們。但也正是因為疆域太過浩瀚,四方一起鬧起來,才能讓商軍兩頭作難,疲于奔命?!?p>  帳中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盯著鬼方易。原本的不耐煩和質(zhì)疑早已被這些話壓得一絲不剩。

  鬼方易微微一笑,繼續(xù)說:“凡作局,必有后手和殺招。我這一盤殷商局,早布下兩處埋伏,其中一處便是龍方。

  還有一處,應(yīng)該就在這兩日之間。等那處也得手,我們便可擂鼓出征!”

  眾族長就算不喜鬼方易的為人,也為他這縝密心思折服,紛紛鼓掌喝彩。

  唯有立在門口的牤不以為然,大聲問道:“什么前手后手,不就是給大邑商制造亂子,四下開戰(zhàn)嗎?那一處是往哪兒?殺招是啥?”

  薰育部是鬼方的一大助力,鬼方易也不為忤,笑道:“到時你自會知道,只看殺招與后手的消息哪一個先到?!?p>  也是合該有事。眾人還沒散,就聽外面忽地意亂,嚷嚷成一片。諸亂之中有一個男聲壓過眾人,遠遠穿進帳來——

  “報族長知!鬼牙率六千人翻越?jīng)b邑,已突入北土甘邑!”

  那甘邑是甘盤老太師的封邑,領(lǐng)土甚大,棄從亳邑到下危時就從甘邑西邊路過。與沚邑之間還隔有不短的距離,過了甘邑可就快到內(nèi)服范疇了!

  那鬼牙是怎么越過六個甸服攻入甘邑的?下危、甘邑、龍方三處告急,大邑商自北至南全燃戰(zhàn)火。這需要籌劃多久?眾人看向鬼方易的眼神都變了。

  鬼方易雙手擎天大笑不已:“河伯助我!天亡殷商!今日,我與諸位一起出征,強攻下危!”

  百族歡呼鼓舞,各族千夫長、百夫長絡(luò)繹趕來,將鬼方易的大帳圍得水泄不通。

  鬼方易挨個點派任務(wù),不一會兒布置完畢,眾人各自回去飽餐戰(zhàn)飯,只等鼓聲一起,便立刻撲向下危。

  營地另一段卻沒有這么熱鬧,棄一行人占了四頂帳子。此時只有巫鴆同著婦紋在內(nèi),其余人俱有安排。

  倒不是巫鴆想留下,只是婦紋的妊娠反應(yīng)來得極兇,頭兩天還沒動靜,突然就發(fā)作起來,渾身從腳到頭沒一處不難受。什么奇怪味道都聞不得,一聞就要吐。

  吐到最后,婦紋連飲食也難下咽了。牛羊肉根本不能近身,馬奶更是聞也不能聞,巫鴆只得叫木頭去多打清水,架起陶鬲為她熬煮黍粥。

  婦紋吐得奄奄一息,整個人歪在帳外氈包上動也動不得。巫鴆正為她擦拭臉龐,一回頭見棄帶著屠四大步走了回來。

  巫鴆低聲說了句:“他回來了,我先出去?!?p>  說罷轉(zhuǎn)身就走,不料與棄走個擦肩時卻被一把拽了回來。巫鴆惱怒要甩開,一眼瞥見棄和屠四的臉色,遂安靜下來。

  “出事了?”

  棄點頭,松開了手:“進去說?!?p>  不一會兒,姬亶和幽也回來了。棄坐在上首不斷地搓著胡子,直揪得虬髯亂飄。眾人已經(jīng)知道了事情大概,各人臉色都不好看。

  幽咬牙道:“要不?我們冒險闖進大帳,殺了鬼方易?”

  棄搖頭。巫鴆也擺手:“沒用了,現(xiàn)在大邑商三面受敵,這里的百族也各領(lǐng)使命。殺了他,這場仗也還是要打?!?p>  “恐怕還會打得更兇殘。”姬亶也搓手:“他活著,各族還有個怕。他一死,這些族裔哪個都想做盟主,到時候只會在戰(zhàn)場上更賣力。”

  沉默,眾人都不說話了。婦紋想說什么,可是一聲干嘔截住了她的話頭。巫鴆連忙過去為她輕拍后背,半晌,婦紋才緩了過來。

  巫鴆輕聲道:“她不能跟著你們這么拖下去了。得趕緊送她回下危,尋一處高屋廣廈養(yǎng)著。不然……”

  她握緊了婦紋的手,沒有再說下去。

  眾人皆已懂了,數(shù)道目光都集中在棄身上。如今的形勢,想要一起走已是不可能,棄必須要做決斷。

  悠長的牛角號聲響了起來,屠四往外看了一眼,上前急道:“小王,鬼方易與你兩千赤騎做前鋒,一會兒咱們先行掠陣。這會兒該去點兵了,您……”

  棄抬手止?。骸拔抑??!?p>  他環(huán)視周圍,看著這些追隨他出生入死的人們。

  “現(xiàn)在什么都別做了,我要先把你們安全帶回去?!彼兆D紋的另一只手,溫和地說:“紋兒,你同巫鴆先走?!?p>  婦紋睜大眼睛,巫鴆卻立刻了然。棄讓眾人靠近一些,絮絮分派清楚,大家逐一點頭,都無二話。

  只有姬亶念念不忘阿犬,想要回去尋她。巫鴆勸住他,低聲說了幾句什么,姬亶立刻釋然,也默默準備去了。

  一時帳中只剩下棄與巫鴆、婦紋。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巫鴆一愣,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婦紋靠在木柱上看著棄,虛弱地示意:“一會兒就分開了,快去道個別?!?p>  棄走出來,見巫鴆已經(jīng)尋到了一身鬼方男人服飾,正在磕抖灰塵。他一靠近,巫鴆抓起衣服猛摔幾下,嗆得他直咳嗽。

  巫鴆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要走。棄扇著灰塵急忙叫住:“哎……”

  “你剛才跟姬亶說了什么?他就聽話了?”

  這就叫沒話找話。

  巫鴆不看他:“我說先回到下危城中,再去甘邑要近很多?!?p>  二人又沒了話。棄心中翻滾著千言萬語,對著個全身都是拒絕的人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正在遲疑,那催命的號角又響了起來。這是第二遍催促了,再有一次,將帥就得點齊人馬。棄邁步要走,跨出去兩步卻終是停了下來。

  他回過頭叫巫鴆:“小鴆?!?p>  巫鴆不看他。

  “在下危城中等著我。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這一次,巫鴆抬起頭直視著他,眼神冷清堅決。

  “多謝小王,只是巫鴆不需要你的交代。之前沒有,之后也用不著。使命完成,我自會離去尋找父親。請不要忘了你的承諾——放了亳邑的巫族人?!?p>  她再拜稽首,大步走了開去。棄對著她的背影伸出手去,最后猝然縮了回去,也轉(zhuǎn)過身走開了。

  二人背對,漸行漸遠。

  三聲號角之后,數(shù)萬騎兵有序排開,漫山遍野盡是持弓甲士。鬼方易跨著一匹絳紅大馬走在最前端,胯下墊騎的那張斑斕虎皮格外扎眼。

  他揮一揮手,身后一輛雙馬戰(zhàn)車上的鼓手立刻賣力擂將起來。

  “出發(fā)!”

  戰(zhàn)馬撒蹄狂奔,蕩起的煙塵遮天蔽日。萬騎齊發(fā),呼喝著沖下緩坡,朝著遠處的下危大城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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