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相只有一個
“七年前,云河郡遭逢大旱,尤其是在秦陽城周邊一帶,更是遍地荒野,民不聊生?!崩钪h緩緩敘述道,“當(dāng)時的秦陽城知府貪沒了大量賑災(zāi)糧款,中飽私囊,遲遲不肯放糧,導(dǎo)致附近的村落餓死了許多人,而長樂村便是其中之一。
長樂村的新科探花嚴(yán)俊生為救村中饑民,遂一人上京請愿,可大約是在路上發(fā)生了什么意外,以致于耽擱了時日。
村民們以為嚴(yán)俊生攜款私逃,于是在探花夫人蕓娘的孩子降生的那天,村長帶人闖入產(chǎn)室,強行抱走了蕓娘剛生下的孩子。
至于抱走孩子的原因,則是為了拿孩子祭祀山神娘娘。
傳說山神娘娘喜愛幼子,他們以為,只要拿小孩兒祭祀給山神娘娘,山神娘娘就會滿足他們的愿望。
說來也巧,就在他們祭拜完山神娘娘的三日后,秦陽城舊任知府卸任下馬,新上任的知府勵精圖治,沒多久就解決了旱災(zāi)。
于是他們以為,是他們對山神娘娘的許愿顯靈了,并對此深信不疑。
可是從那以后,蕓娘和她的孩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村長一家這次偷盜嬰兒,也是為了向山神娘娘許愿咯?”趙鄲接著問道。
“沒錯?!崩钪h微微點頭,又朝著廟門口外的村民們反問道,“我想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你們的村長患有一種治不好的咳血癥吧?”
“是啊,村長的咳血癥,從一年前就開始發(fā)作了?!?p> “請了好多大夫,花了好多錢,就是一直治不好。”
“大夫都說了,這個病沒得治,只有慢慢等死?!?p> 村民們紛紛附和,有些人看向村長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不一樣了。
“身患絕癥,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就放棄治療了。可是有了七年前的那次巧合,村長卻堅信山神娘娘能夠幫他實現(xiàn)愿望——只要他能提供足夠的祭品?!崩钪h繼續(xù)娓娓道來,“一開始,他可能只是獻祭了一些普通祭品,比如豬、牛、羊這樣的三牲??僧?dāng)他發(fā)現(xiàn)普通的祭品沒有作用后,他就想到了另一個辦法——獻祭一個孩子。
沒錯,就像他七年前獻祭蕓娘的孩子一樣,村長為了治療好他的咳血癥,決定再向山神娘娘獻祭掉一個無辜的嬰兒!
接下來,他就盯上了丈夫被山賊打死,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楊寡婦。”
“且慢,李公子?!?p> 當(dāng)他把話說到這里時,趙鄲突然出聲打斷他的話道:“我不反對你前面的說法,不過在這一處,你可能會有些許錯漏。我認(rèn)為村長最先盯上的,并不是楊寡婦的孩子。”
“哦,愿聞其詳?”
“半年前我曾偵辦過一個案子,當(dāng)時是在長樂村隔壁的樂清村,據(jù)說是有一名陌生男子偷盜嬰兒未成,被當(dāng)?shù)卮迕窠o活活打死了?!壁w鄲緩緩講述道,“當(dāng)時我查出,偷盜嬰兒的男子其實是長樂村的農(nóng)戶宋寶年。不過考慮到犯人已死,且他還有妻兒在世,于是我就沒有公布宋寶年的真實身份,而是讓長樂村村長把人帶回去安葬。
當(dāng)時我就感覺奇怪,宋寶年家境不算貧窮,妻子也剛剛懷孕,何苦要冒險去鄰村做一個危險而又費力不討好的盜嬰賊呢?
現(xiàn)在想來,如果當(dāng)年是有上層的人在背后指使他,那么一切就說得通了。
至于宋寶年被山賊打死,應(yīng)該也是這位村長散播出來的謠言。秦陽城一帶在趙知府的整治下,近幾年早就沒有什么山賊了,更別說有人被山賊打死這種荒謬的言論?!?p> 李知遠一拍手道:“那就沒錯了,村長的咳血癥是在一年前開始發(fā)作的。如果半年前他自知沒救,于是指派楊寡婦的丈夫去鄰村偷盜嬰兒,想用鄰村的嬰兒作為祭品,這一點是完全說得通的。
可是由于宋寶年盜嬰失敗,還被活生生打死。村長怕事情敗露,接下來的半年便又安分了下來。
直到最近,村長發(fā)現(xiàn)他的咳血癥越來越嚴(yán)重,幾乎到了將死的邊緣。
于是他狠下心來,決定鋌而走險,并對自己村里的村民動手。
楊寡婦家、丁四家,都是他提前選定的最容易下手的目標(biāo)。
村長身體老邁,肯定會指派他的兒子或?qū)O子來行動。而當(dāng)他們偷到孩子后,就找機會把孩子悄悄帶上山神廟,直接用作祭品。
而祭祀的時間,我想他們應(yīng)該都會選在無人的夜里。
我猜當(dāng)時正好姑獲鳥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又或者聞到了血腥味,于是前來把孩子抱走。
而也許是姑獲鳥抱走孩子時脫下羽衣,露出了女人的形態(tài)。村長便以為,姑獲鳥就是山神娘娘?!?p> 他說到這里,村民中又有人應(yīng)和道:“我想起來了!村長前幾天還下了一道禁令,讓村民們晚上不要上山,他大概是怕祭祀在廟里的嬰兒被發(fā)現(xiàn)吧?”
李知遠微微點頭:“很明顯,村長在第一次祭祀過后,發(fā)現(xiàn)孩子雖然像七年前一樣消失了,但他的病情卻絲毫沒有好轉(zhuǎn)。于是他又去偷了丁四家的孩子做祭品,可昨天傍晚,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又咳血了。
當(dāng)時我給了村長一個玉蓮果吃,使他的身體有所好轉(zhuǎn)。當(dāng)時他就問我,其它的奇珍,會不會和玉蓮果有相同的效果?
或許在那時候,他就把求愿山神娘娘的心思,轉(zhuǎn)變?yōu)樵撊绾纬陨缴衲锬锏娜饬税桑?p> 畢竟那可是山神娘娘,是一位神靈啊。她的肉,說不定就有包治百病,延年益壽的效果呢?
之后他把罪名嫁禍給姑獲鳥,想借助官兵的手殺掉所謂的‘山神娘娘’,以滿足他的惡念,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
村長,關(guān)于我說的這些,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他說完這句話,就把目光投向站在廟門口的村長。
村長的目光里顯出渾濁,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
“長樂村村長胡樺,李公子所作的推理雖然還沒有明確證據(jù),但所有推論都指向你是具有重大嫌疑的犯人。”趙鄲見狀沉聲道,“假如此事真是你和你兒子所為,你們的動作必然會留下許多蛛絲馬跡,仔細查很容易就能查到證據(jù)。我勸你們在罪名還沒有完全確定之前,趁早坦白,否則等我們查出證據(jù),那便是罪加一等!”
趙鄲話音剛落,只見村長兒子神色復(fù)雜地看了他父親一眼,村長見此搖頭嘆息一聲:“事已至此,那便不多說了,我們父子倆認(rèn)罪。長樂村盜嬰案,皆系我父子二人所為,與我其他的家人沒有關(guān)系?!?p> “那好,現(xiàn)判定在七年前蕓娘幼子被奪一案,丁四家嬰兒被盜案,楊若蘭家嬰兒被盜案這三起案件中,長樂村村長胡樺及其子胡興明具有重大嫌疑!”趙鄲稍稍提高聲音說,“還有半年前宋寶年鄰村盜嬰一案中,胡樺具有背后指使的嫌疑。以這四起案件為罪名,現(xiàn)暫定革除胡樺長樂村村長一職,與其子胡興明一同押往秦陽城府衙受審!”
聽完趙鄲的話語,村長兒子愣愣地松開手,手中砍刀在清脆聲響中落地。
就在村長父子即將被士兵押走前,李知遠走到這個雙目呆滯的老人面前,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村長,我其實挺能理解你的想法。人之將死,哪怕有一線生機,都會拼命地抓住它想要活下去。
可如果這個代價是獻祭掉別人的生命,平心而論,你真能安心享受那得來的生命嗎?
你現(xiàn)在也該明白了吧?求神拜佛,都是沒有用的,獻祭掉再多的祭品,神佛都不會來看你一眼。
那為什么不試一下,依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呢?”
聽到他說的話,村長的眼神微微亮起,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身負(fù)重罪,又是將死之人,你現(xiàn)在告訴我這些又有何用?”
“也許吧,不過人總是要死的,哪怕是得知自己的壽命只剩下七天,那么就去嘗試一下七天生命的活法,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對嗎?”李知遠輕嘆著道,“總之,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
村長父子被押走了,圍在門口的村民也被趙鄲遣散。
廟里只剩下李知遠、趙牧、趙鄲這三人,還有脫下羽衣的姑獲鳥。
姑獲鳥自從脫下羽衣后,就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那里,目光凝望著山神娘娘懷里哭泣的孩子,好似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就在剛才在李知遠推理的同時,趙牧也把孩子從上面抱了下來,于是女子的目光又看向趙牧。
“那么問題來了,即使現(xiàn)在我們確定了胡興明才是盜嬰賊,可最后卻是姑獲鳥從廟里抱走了嬰兒。”趙鄲看向女子道,“現(xiàn)在她不說話,我們也不知道被她抱走的嬰兒身在哪里,是死是活。村民們都說她是蕓娘,可如果她真是蕓娘,早就應(yīng)該站出來指證村長了才對?!?p> 李知遠走到女子面前,小心試探著問她:“請問,你是蕓娘嗎?”
“我……是?!迸狱c頭,用略顯艱難的聲音回答。
“那就好,你能告訴我們,那兩個嬰兒被你放在哪里了嗎?”見女子能說話,李知遠開心問道。
“我……會把……孩子……帶來。”女子斷斷續(xù)續(xù)地回答,“不過……要等……晚上……子時?!?p> “晚上子時?可以,那我們就約好了哦。”李知遠略一思索,微笑著點頭答應(yīng),“等到今晚子時,你就把那兩個孩子送來這山神廟吧?!?p> 女子點點頭,然后半蹲下身子把那張羽衣重新披到身上,很快從人身又變回了鳥身。
“嘎哦!”她發(fā)出一聲清亮的鳥鳴,撲扇著翅膀從廟門口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