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龍王主管冰霜風雪。極北雖有一片汪洋,海面上卻狂風呼嘯,大雪翻飛,間隙還有雞蛋大小的冰雹夾雜在暴風雪中,每隔一兩個時辰又有大霧彌漫,只看得見腳底下方海浪涌動,周身被水汽包圍,迷蒙不清。
我的竹山冬暖夏涼四季如春,從未到過這么冷的地方,哆嗦著伸出毛茸茸的大尾巴將脖子圍了一圈又一圈,只恨沒穿個大棉襖來。卻看身邊這位小哥,華麗麗的紫衣在風雪霧氣中閃閃發(fā)亮,身姿挺拔瀟灑如常,眼睛都不眨一下。也難怪,自個兒家到了,天生不怕冷的,或許他們北海龍族一家子都是寒冰體質(zhì)。
我緊跟著瑛澤怕把自己跟丟了,勉強飛行了大半日,他終于停下。
“到了”。
四面八方的海水匯聚在腳下形成一個巨形漩渦,漩渦向海底深處不斷延生,此處的海水不再是深藍色,漆黑幽深,看不到盡頭,墨汁般的浪花不時飛濺出來,腥臭無比,我們在海面上方用法力護體,海水近不得身,可漩渦產(chǎn)生的極大氣流使我站立艱難,我緊挨著瑛澤借用他的氣息來穩(wěn)住自己,覺得跟這里比起來歸墟也不過如此了。
瑛澤指著漩渦中心:“跟緊了,我們下去。”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硬著頭皮往下沖,心里不由咒罵:死汐塵真能給我找事,去哪逞英雄不好非要到這種鬼地方來,天曉得不會游泳的我為什么總是跟水過不去。師父若是……
正想著,忽然一股強大吸力將我和瑛澤分開,我一頭栽進一個黑洞里,周圍什么都看不見,仿佛置身混沌中,只有我的紫晶佛珠隱隱發(fā)出淡紫色的微光。
我緊張得渾身冒冷汗,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黑暗中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兩盞金黃色的燈,如水缸般大小,越靠越近,在我周身上下轉(zhuǎn)了一圈,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動彈不得。轉(zhuǎn)眼,那兩盞大燈變成柳葉似的兩只眼睛,閃著金光竟浮起一絲笑意。
我像被盯住的獵物,驚恐萬分。
黑暗逐漸散去,周圍慢慢清晰起來,一雙金色眼睛浮出真容。如墨發(fā)絲隨意挽起一個髻,一根黑玉簪斜斜插上,一襲暗云紋黑衣,一張蒼白的臉醒目萬分,金黃色的眸子波光流轉(zhuǎn),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笑,驚心動魄。
他玩味得打量我一番:“難怪有熟悉的氣息,原來是紫晶佛珠。”
他又走近瞧了瞧,自言自語地說:“想來如此?!?p> “即來了,喝杯茶吧?!?p> 四周一切明朗起來。古樸的茶幾桌椅皆是玉化的樹木制成,簡單不失尊貴,厚重而又華麗,和室主的氣質(zhì)渾然一體。
他給我倒了一杯茶,茶壺茶杯也是黑玉做的。我暗想,果然是條黑蛟,這樣喜愛黑色。
“小姑娘,我知道你是做什么來的。”
我手里握著茶杯不敢動。
“這幾日,我這兒難得這么熱鬧,上萬個年頭了,來過的人數(shù)總共不超過五根指頭,隔個幾千年能下來一個都不錯了,現(xiàn)在好,一下來三,正好能湊上桌麻將?!?p> 他晃了晃四根指頭自顧自地說到。
“請問……另外的兩個人在哪?”
金色柳葉眼一撇。
“這么急。別擔心,我們兩先賭上一把,看看誰會贏?!?p> “賭什么?我不會賭……”
他用指尖沾了沾茶水,伸手往空中一彈,一個境象顯現(xiàn)出來。
一個三角形的黑塔似銅鐵鑄成,里面分為上下八層,每一層都是密封的,沒有通往上一層的入口,在其中的任何一層都被銅墻鐵壁包圍,密不透風,而在塔的頂端卻有一個洞口,似乎可以通向外面。
我看到了汐塵!
他在最底層,正揮劍斬殺著什么,卻又看不到他在和誰打斗。
底層的另一端是瑛澤。
明明兩人在同一層,他們卻好像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各自在一處與空氣茫然廝殺。
我驚異地看向黑蛟。
“我們來賭一局,他倆誰先打到塔頂從洞口出來?!?p> 他戲謔地看著塔里的情景,“我花了幾千年做出這個八重幻境塔給自己解悶,鮮少有人進去玩玩,小姑娘,你今兒幸運。來來,下注吧。”
我暗自握緊拳頭氣得渾身打顫。
“這塔層層封閉連個通道都沒有,他們怎么到達上一層。還有他們到底在跟誰打,什么都看不見,怎能打得贏。你根本就只是把他們關(guān)進去玩弄他們罷了?!?p> “呵呵呵—”他竟笑起來。
“小姑娘有點膽量。這二人知道在跟誰打,也只有他們自己能看見打的是誰。這取決于他們的心,他們心里的秘密,心里不為人知的東西,心底最深處的黑暗。他們一旦戰(zhàn)勝了,自然會上升一層,每一層他們需要戰(zhàn)勝的或一樣,或不一樣。一直打到最上面一層就出來了,可如若打不過,便永久待在里面體力耗盡而亡。是不是有點意思?”
他狡黠地看我:“別瞪我,被你這雙魅惑之眼直愣愣地瞧著,怕是我這上萬年歲數(shù)的老骨頭也經(jīng)受不住?!?p> “你為什么不把我也放進去?”我語氣冰冷。
“剛不是說了么,你身上有熟悉的氣息,似我一個舊友。我怎么會虧待他的人呢?”
我心下大驚,他說的難道是師父?此時也不管那么多了,我轉(zhuǎn)身沖向塔去,卻被一道強光重重打了回來。
他將我扶起。“年輕人就是愛沖動,我不是說了這是我花大功夫做的么,沒我你進不去,你似乎有些小瞧我老人家了?!?p> 我勉強站起,堅決地對他說:“你知道我來是找人的,不把他們帶出來我是不會走的,讓我進去?!?p> 他意味深長地說:“你能保證你進去后出的來嗎?你知道你將面對的會是誰嗎?內(nèi)心深處的,黑暗里的,不被人知曉的?”
自竹山生活以來拜師至今,潛心修煉,心思澄明不曾想過其他什么,唯一有所念念不忘的是上巳節(jié)沒有吃到的糖人,總不會在塔里跑出個糖人跟我打架吧。
看我有些疑惑的眼神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突然他嘴角上揚邪魅一笑。
“好奇心來了?!?p> 我被一掌推進八重幻境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