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呀!有了?!”撒子忽然一拍大腿道,“我這里有本《笑林廣記》,你拿回去給皇妃讀,保準(zhǔn)她笑的肚子疼?!?p> 說罷也不等紫玉答話,就一轉(zhuǎn)身回去取了。紫玉叫了一聲沒叫住,心里想:這撒子雖看著比大麻花精明,但也不過就是一個賭徒,他能看什么書?若是些歪門邪道的,她把這種書拿回皇妃屋里,那罪過可就大了。但若就此走了,一則怕撒子不知原委,追著把書送到內(nèi)院。二則,是她自己上門來找撒子討主意的,若不領(lǐng)他這情,駁了他的面子,就撒子那脾氣,豈不是要惱?心里暗悔不該來這一趟,如今是進(jìn)退兩難。正想著,撒子已經(jīng)出來了。拿著一本書頁發(fā)黃,邊角都翻的卷起來的舊書,遞給她。那書一看就是不知被多少人翻閱過,紫玉見此,更不敢接了。但也說不出拒絕的話,畢竟撒子也是好意。只支吾著,一邊倒退著往回走。
“你就拿著吧,我這書還是從商會黃公子那里借來的,可招笑了?!比鲎舆€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不由分說的把書直塞到紫玉手里。
商會黃會長的公子?那這書更不能要了。紫玉心說道。皇妃都說這位黃公子下流,當(dāng)著一眾女眷開黃腔,他手里出來的更不會是什么好書了。
于是,紫玉背著雙手,任撒子如何塞遞,只是不接。
“哎呦!這二位在這里這是……傳遞什么哪?哎呦!我這老婆子是真不開眼!明明看見人家兩個在這兒拉拉扯扯的,還硬往眼前湊!罷了罷了,二位您別計(jì)較,我老婆子老眼昏花,可是什么都沒瞧見哪!”
說話間,兩個人已來到通往內(nèi)院的拐角處,二門上的一個婆子看見他們,過來說道,說著又作勢擺著手要離開。
“胡媽媽。”紫玉忙叫住了她。她對這些個婆子們真是又憎又懼。憎惡她們不懷好意的眼睛,懼怕她們那刀子似的嘴。知道此時若讓她就這樣去了,指不定她會怎么編排自己呢,便解釋道,“皇妃這些日子身上不大好,皇子臨走時囑咐,讓有事就來偏院找二爺商議,這不,二爺正幫著想法子呢?!?p> “咳!你二位不用說,肯定是有正事了,是我多事?!蹦瞧抛诱f著便往回走,臨走還回頭又看了撒子和紫玉一眼。撒子早就煩了,皺著眉頭叫道:“你費(fèi)什么話呢!”
紫玉忙攔住他,又叫住了那婆子,“胡媽媽,你來的正好,現(xiàn)正有一件事情,就煩你給拿個主意吧?!?p> “我們這等拙物,能給姑娘拿什么主意啊?!蹦瞧抛幼炖镎f著,卻還是走了回來,眼里放光看著紫玉,等著她說什么事。
一看她那不懷好意的樣子,撒子眉毛又?jǐn)Q成了一團(tuán)。紫玉忙用目光止住了他。拿過他手里的書遞給那婆子,“皇妃一直悶悶不樂的,我們急的無法,又不敢驚動老夫人。只記得老人們說,一笑能治百病。這不,二爺就找了本書來說是笑話書,讓拿回去給皇妃讀,逗著皇妃笑。我拿不準(zhǔn),所以不敢接。正好你來了,就給看看這書能不能拿到皇妃屋里去?”
那婆子倒也粗識幾個大字,一聽紫玉這話,便毫不客氣的拿過書來。先提著線裝的那部分向下使勁抖落著書頁,看有沒有私藏夾帶,見沒抖落出什么來,這才伸出右手食指麻利的在嘴里沾了一下,翻開了書。
撒子氣的劈手就要奪書,被紫玉攔住了。紫玉站在一邊,任由婆子前后翻看著。撒子對紫玉的氣度大為佩服。便也站定了,等著那婆子說個一二。
那婆子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一邊笑,一邊捶胸頓足,前仰后合,好像瘋了一般。
撒子忙一把奪過書來,怕她把書弄壞了。
那婆子兀自笑個不住,笑的眼淚橫流,捂著肚子,還是不受控制的笑著。把紫玉看得呆住了。這難道便是笑話?能讓人笑成這個樣子?她疑惑的看向撒子,撒子眉毛一揚(yáng),得意的向她點(diǎn)了一下頭。
“笑,……笑死我了?!蹦瞧抛涌偹闶悄苷f出話來了,擦著眼淚笑道,“說有一個傻女婿,去丈母娘家偷吃的,……哎呀媽呀,笑死我了?!?p> “那你說這書到底能不能拿給皇妃看???胡媽媽?”紫玉問。
“嗯?”被紫玉一問,婆子才想起自己的神圣職責(zé),伸出手來,又要過撒子手里的書來,細(xì)細(xì)翻看著,沒看兩頁,就又要笑。紫玉正色道:“胡媽媽,皇妃還在屋里呢,我出來時間也不短了,你若是覺得這書不可,我這便回去了。”
婆子這才覺出手里拿著的是個燙手的山芋。她也知道皇妃這些時又犯病,今天若是回絕了這書,倘若是耽誤了皇妃的病情,她可如何能擔(dān)待的起??蛇@私放禁書進(jìn)府的罪責(zé)也不是玩兒的。不由得暗悔自己多事,越想越慌亂,翻書的手抖抖索索的不聽使喚。紫玉卻自顧不住的催促著。全然置身事外。
婆子暗自叫苦。嘴一扁,拖起哭腔來:“哎呦我的好姑娘!你瞧瞧我這作死的東西,斗大的字兒不識幾籮筐,就在這里裝起樣來。我哪知道這書里寫的是什么呀!你若是覺得好,就趕緊拿回去給皇妃瞧瞧,別耽誤了皇妃的病,我這賤命死幾回也賠不起呀!”
紫玉輕蔑的瞅了婆子一眼。這些個潑婦刁婆,逮著別人丁點(diǎn)錯處恨不能嚷嚷的滿天下都知道,一旦自己有錯在身,就裝死哭窮的認(rèn)起慫來。
“那你可看好了,這書里有沒有夾帶東西和不宜內(nèi)容?”紫玉問。
“啊,沒有……吧?”婆子搖頭搖到一半,醒過悟來,話音一挑,倒像是在反問。
“問你呢!到底是有沒有?你這算什么!再給我耍心眼兒小心我這就叫長安過來!”撒子粗喉嚨大嗓門的咋呼道。
“哦,沒有沒有?!逼抛訃樀妹Σ坏膿u頭。
“那皇妃到底能不能看!”撒子又喝道。這些個死老婆子!還沒王法了還!撒子掩飾不住一臉憎惡。他本來就對女人沒好感,尤其是見了這些賊眉鼠眼慣會搬嘴弄舌的老婆子,哪來的好聲氣。剛說完就催道,“快說!”
“這,這這……哎呦二爺!你就別為難奴婢了。能看不能看的您二位可不比我清楚嗎。我還有事沒做呢,就先走了。大家都是為了皇妃好,誰有天大的膽子敢拿什么邪書進(jìn)府啊。都是為了皇妃好啊。都是為了皇妃好……”婆子說著一溜小跑走遠(yuǎn)了,一路走,嘴里還不閑著,叨叨的說著。
撒子不由得和紫玉相視一笑。許是剛看了那滿臉橫肉的婆子,猛回頭看到紫玉那小巧柔媚的面龐,撒子覺得眼前一亮。嘴皮子也不利索起來,吶吶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我就把書拿走了?!弊嫌褫笭栆恍φf道。說罷輕盈的一轉(zhuǎn)身走了。
紫玉看婆子笑成那樣,滿心希望皇妃也能開懷大笑,一笑解千愁??伤齻儙讉€倒是笑的肚子疼,皇妃呢,只是看著她們發(fā)愣。倒好像是她們都不正常。
這可怎么著?。?p> 見她們里邊笑的熱鬧,外屋的幾個丫頭也湊了進(jìn)來,跟著要聽。雀兒擦了擦笑出的眼淚,又翻了一頁,清了清嗓子念道:“有一家有錢人家,兒子不識字,人們就勸他找個先生教兒子。先生來了,第一天教的是‘一’,第二天教的是‘二’,第三天教的是‘三’。三天過去,他兒子便丟掉筆回去對父親說:‘兒子已經(jīng)通曉字義了,還要先生做什么!’其父大喜,就辭退了先生。一天父親欲請一個姓萬的朋友喝酒,讓兒子給寫個請柬。下午了還沒見寫好,便去催問,他兒子……他兒子就說……”
讀到這兒,雀兒又捂著嘴笑了起來。
“說什么了嘛?”
“快讀??!后來怎么了?”
丫頭們聽得入迷,催促道。
雀兒卻越笑越厲害,彎腰捂著肚子,直笑的花枝亂顫。
“哎呀!你別笑,快說后面怎么了!”
“你個死雀兒!你要急死我們嗎?”
靈兒幾個急的要上去奪書,可她們幾個都不識字,只能不住的催促著雀兒。
“他兒子就說,你這個朋友姓什么不好,偏要姓萬。我從一大早就開始寫,寫到現(xiàn)在才只寫了幾百畫!”
倚在窗前發(fā)呆的皇妃突然說道。她說的語速極快,語氣平淡沒有一點(diǎn)懸念??蓭讉€丫頭還是轟然大笑。又是前仰后合笑倒一片。
紫玉也忍不住跟著笑。忽然想起來,忙問皇妃:“皇妃你怎么知道???莫非以前看過?我說嘛,皇妃怎么不笑?!?p> 皇妃從鼻孔里笑了一聲。這種小兒科的東西,她三歲的時候就聽的不想聽了好不好!虧她們一個個還笑成那樣。這笑點(diǎn)也有點(diǎn)太低了吧?若是讓她們聽聽什么郭德綱,脫口秀,還不得笑的昏過去???誒?這郭德綱是誰???天哪!她又想到哪去了?!
皇妃身子蜷成一團(tuán)。抱著頭哀嚎起來。丫頭們嚇得趕緊圍上來叫著皇妃。紫玉急了,顧不上別的,就要讓人去請大夫。
“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待會兒!”皇妃哭叫道。說完又覺得這話也矯情,完全不像此時此地此人能說出來的。心里愈加凄惶,不禁嚎啕大哭起來。
“我就知道這書不是好書!”紫玉急的沒法,從雀兒手里奪過書來就要撕,可想到撒子也是借的別人的,又停住手,將書扔到了地上。
“不是書。”皇妃抽噎著說道。
“那是為了什么呀?”紫玉忙湊上前問道。
“我腦子里……”
皇妃說不下去了。她怎么才能跟她們說清楚呢?她們一個個把那么老土的笑話都當(dāng)寶呢!
紫玉好說歹說哄著皇妃上了床躺下,可剛蓋好被子,就被她一把掀開,說睡不著。紫玉見皇妃臉上淚痕猶在,忙讓人打了水來,也顧不得保濕,只給皇妃洗了一把臉。皇妃又嚷嚷著熱,折騰著要下床。
“姐姐?”靈兒幾個收拾了東西出來,以為沒什么事了正要回屋,聽見聲音又回來問道。
“把簾子打開,皇妃說熱?!弊嫌裰坏谜f道。
簾子悄無聲息的拉開了,皎白的月色透進(jìn)來。
皇妃長吁一口氣。定定的坐著,好一會兒才問,“今天是幾號了?”
“今天是二月十八?!弊嫌衩氐馈O肓讼胗值?,“再過一個月,就是老夫人的壽誕了,那時候皇子肯定就回來了?!?p> 皇妃也不說話,只看著照進(jìn)來的月光出神。
“皇妃若是睡不著,不如就讓奴婢陪著去外面走走?”紫玉快要崩潰了。她這一天又是操心又是受累,沒有片刻空閑。就盼著夜里能安安穩(wěn)穩(wěn)睡個好覺。別的丫頭還能輪番歇一歇,可她,一會也不能離身??苫叔凰矝]轍。想著橫豎反正是睡不成了,倒不如去外面走走,走累了皇妃或許就會睡了。
“嗯。”這個主意還行?;叔槒牡囊稽c(diǎn)頭,伸出胳膊。紫玉忙上去扶起她來,給穿戴好了出來。
雖說已是八九的天氣了,俗話說,七九八九開門大走,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說話間就到了春暖花開,土地消融的大好時節(jié)。若是溫暖的地方,早已是一派大好春光,不管是農(nóng)民還是牧民,都開始了新一年的忙碌,一副生機(jī)勃勃,人勤春來早的美好畫卷??纱说厝匀皇翘旌貎?,尤其夜里寒氣徹骨。一出門來,幾個人都打了個哆嗦。
“皇妃,冷不冷?”紫玉忙問,上來給皇妃緊了緊大氅。
“不冷?!被叔s著脖子說道。四下打量著黑黢黢的院子。
看著皇妃眼睛里又有了光彩,紫玉松了一口氣,正欲攙著她散散步。卻見一個黑影一閃,跑到墻根兒不見了。
“??!”
“媽呀!”
“鬼呀!”
幾個丫頭嚇得一陣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