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果真一表人才!”
一大早,唐昂就來到唐菲菲的院中,唐菲菲喜笑顏開地上上下下仔細看過自家兒子,除了眼睛像她,其它都跟他爹一模一樣。
縱然唐昂繼承了她唐菲菲的美目,卻不像她那般笑意常開,反而流露出拒人之千里之外的冷。
真是暴殄天物??!
唐菲菲在心中小小地嘆息了一聲,不過見到兒子還是滿心歡喜的!
唐昂身著蒼衣,竹紋蜀繡,一身挺拔修長,佇立于院中綠竹前,置若罔聞地盯著向自己徐徐走來的唐菲菲,直言問道:
“為何要撮合我與李拂?”
“哦?”唐菲菲故意夸張地張大美目,反問道:“你為何覺得我在撮合你們呢?”
唐昂一雙眸子看著雖冷,但對上自己的娘親,總歸添上了幾分寬容。他就這么盯著神色狡黠的唐菲菲,不言。
唐菲菲見兒子不說話,以為惱怒了自己的小祖宗,連忙打哈哈道:“別生氣啊兒子!娘親不過是覺得李拂是個好姑娘,你倆相襯不過,不想你錯過這段好姻緣罷了!”
好姑娘?唐昂聽了她的話,遠山般的眉微微一動,問道:“就憑她是你的師妹?”
唐菲菲那雙靈動的眸子,早就捕捉到兒子眼神的變化,他今日前來,不是叫自己別插手他的婚姻之事,而是問她“為何是李拂”,這般,她是不是可以認為,兒子對李拂有了心思?
“當然不止!”她彎起櫻唇,笑答:“李拂年紀輕輕,武功高強,拋開那臉上的青淤,她長得明眸皓齒,英氣襲人,再看她的行為舉止,彬彬有禮,恪守原則,這樣的姑娘,除了家世不明,無可挑剔,絕非池中之物!”
唐菲菲雖乖張肆意,但一向眼光甚高,她前半生看得上的人,除了她的相公之外,應是沒其他人了,如今卻遇到了這么個李拂,竟得她如此厚贊,任是言暮本人,也不知道唐菲菲心中對她的厚愛吧!
家世不明,唐昂深邃的眼眸晃了晃,原來,娘親她并不知道李拂就是拂衣。
唐菲菲直言她的推測:“她是我?guī)煾副惫壬鷰淼模残绽?,大概是我?guī)煾傅呐畠喊?!?p> “不過,她長得不像師父,可能是收養(yǎng)的。”她補充了一句。
易水劍法可不是誰都能學的,也不是誰都能練成的!
她呼了一口氣,語氣正經了不少:“日仰,你不必因她可能是李氏的血脈而疏離她,應家的子弟有你們的責任,但我唐菲菲的兒子也應活得更肆意妄為!”
此刻,一陣清風吹過,紫藤花隨著清風吹飛出幾瓣嬌嫩的花瓣,落在青翠的竹葉之上。院中二人相對而立,唐菲菲看著自己飽經磨難的兒子,他本應是人中龍鳳,但為了守衛(wèi)嶺南的百姓,毅然吞下世人唾棄的苦果,這些年來,他已經很少回嶺南了。
她猜,李拂應該不知道唐昂火燒嶺南道之事,她也猜,就算李拂知道,也會用她自己的眼睛去了解唐昂。
李拂,你可不要辜負我的期待啊!
她心中默默念道,這偌大的河山,她是第一次見到,唐昂的目光愿意為某個人停留!
“不要錯過她!”
她轉過身,留下了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便離開了院中……
——
“阿嚏!”言暮打了一個噴嚏,覺得腦袋有些迷糊,手臂發(fā)酸,艱難地睜開朦朧的眼睛,熟悉的雕花木桌一下冒在眼前。
“這!”她驀然驚醒,環(huán)顧了一下周圍,這不是唐昂的房間嗎!
她看著窗外日上竿頭的陽光,不由得揉著自己的手臂,懊惱道:“我怎么會睡著了呢?”
她怎么會松懈了呢?
言暮苦惱地搖了搖頭,悄悄地貓到唐昂的臥房處,打算遠遠看一眼,卻發(fā)現(xiàn)床上壓根沒人,應是早就起床了。
這家伙怎么不叫她起來!她癟了癟嘴,也知道自己沒資格說這話,便灰溜溜地跑回房間洗漱。
誰知道,剛洗漱完走出院子幾步,她就看見前面不遠處的亭子里,一襲蒼衣的唐昂和守在他身邊的烏梢。
兩道視線一下子就落在言暮身上,不必看,最是對周圍敏感的她,哪會沒察覺到盯著自己看的二人,尤其是唐昂那道如冰般的視線,讓她不得不回想起昨晚自己的大放厥詞。
什么狗屁托付真心啊!一想起自己逼著對方“好好看著她”,她就只想找個狗洞鉆進去了!
她硬著頭皮走進涼亭,嘴上掛著尷尬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地說:“唐公子,我昨日……”
“坐吧!”誠然,唐昂自己也覺得讓對方留在自己的房中一夜是件怪事,他并不想再聽到。
言暮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定睛一看桌上擺著一盤白玉酥,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期期艾艾地瞄了一眼唐昂,正撞上對方深邃的目光。
站在兩人之間的烏梢,忽然感覺到周身奇怪的氛圍,他不傻,他知道李拂這小子招三姑娘喜歡,但怎么少爺也對他越發(fā)的包容。
“烏梢,退下!”說時遲那時快,唐昂就開聲讓胡思亂想的烏梢趕緊消失。
少爺,你忘了當年照顧你走出江南的烏梢了嗎?
烏梢欲哭無淚,總覺得李拂要取代自己的位置了,他不過是年紀大了些,體格還是很強壯的,也任勞任怨,總比這弱不禁風的李拂好吧!
咽下心中的苦澀,烏梢應了一聲,便默默地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言暮這邊哪知道烏梢心中的翻云覆雨,一雙杏眼圓溜溜地盯著白玉酥,縱然肚子已經饑腸轆轆,但她還是不敢伸手去取,畢竟,她是客。
“吃吧?!碧瓢嚎粗阅旱难壑卸嗔艘唤z不可言喻的情感,昨夜讓她留宿于房中已是荒唐,如今他真的不能用以往的標準去看待她了。
“多謝!”言暮伸出白皙的手抓起白玉酥,毫厘間,唐昂分明見到對方手上的劍繭,這讓他想起了早些時候娘親說過的:
李拂年紀輕輕武功高強,明眸皓齒英氣襲人,行為舉止彬彬有禮,恪守原則,唯獨家世不明。
倘若要他托付真心,那么探究她的背景,是否就不那么突兀呢?
胡嚼快咽的言暮,吃飽之余擦了擦嘴角的餅碎,感覺到周圍的氛圍輕松下來,眼神便從方才的忐忑,轉變?yōu)檎J真。她盯著唐昂那道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遠山眉,直言問道:“唐公子,你是不是知道我是拂衣?”
其實不必他說,前日種種,她都能猜得出來,唐昂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唐昂沒有掩飾,坦然答道:“是?!?p> “那你知道,我與衛(wèi)桓結識之事嗎?”言暮循序漸進,但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知道。”
她釋懷地呼了一口氣,嘴角微微彎起,衛(wèi)桓是天下間少有的,知道李拂就是拂衣的人,而恰好,唐昂既是她師姐之子,又是衛(wèi)桓之友,既知她是北郭先生之徒,又知她是拂衣之士,果真是兜兜轉轉,走不出一個圈呢!
“那時我被觀月門追殺,不知道有沒有連累到衛(wèi)桓?”這是她對衛(wèi)桓唯一的抱歉。
“有,但無礙?!碧瓢簩ι涎阅赫嬲\的目光,忽然有種不愿意與她討論另一個男子之事的心情,就算衛(wèi)桓是他的摯友。
言暮頷首點頭,知道沒有間接害到衛(wèi)桓,她也放心了:“我已經除了追殺我的接令者,觀月門應是廢了此令。我年前才知道衛(wèi)桓原來是嶺南衛(wèi)氏之人,觀月門不會與之相對,他們殺不了我,自然也不會告訴白氏,衛(wèi)桓與拂衣有瓜葛,日后可能白氏還會追殺拂衣,但應該不會找上衛(wèi)桓了?!?p> 唐昂看著言暮眼角的青淤,好似淡了一些。
衛(wèi)桓見過她無暇的模樣嗎?
他極力將腦中的想法揮散,卻又冒出了想知道她更多的欲望:
“你為何會成為拂衣?”
昨夜的積攢的雨水,順著亭角一點點地流下來,滴到下面池塘上的荷葉,又順著光滑的荷葉流入池水中,泛起一層微細的漣漪。
言暮秋水雙瞳含著訝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唐昂,竟然會主動問她的事?
事實上,要她說也不是不可,唐昂畢竟是唐菲菲之子,就著這層關系,他也不會對自己做出不利之事,反而是這些日子,一直受到他的照顧。
不過她言暮畢竟是商賈之后,就這么隨便說出來,并不是個好買賣!
“要我說也不是不可,但唐公子也要用你的事與我交換!”
說話者目光灼灼,流轉著光彩,好似泛著秋水的清潭,彎起的眸子有著女子的嬌俏,那一襲男裝又掩飾了她的嬌媚,在唐昂眼中的她,即便臉上還掛著瑕疵的青淤,那又如何呢?
有些東西,是眼睛看不到的。例如,她對他的吸引。
“那要看你的故事夠不夠精彩了!”
言暮英挺的眉毛一挑,彎起嘴角,露出微微一笑,唐昂忽感喉頭干澀,端起桌上濃茶喝下,竟喝出了一絲甜味。
“我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小姑娘從江南家道中落父母雙亡,被拐賣上賊船,險至盛京,說到認爹娘哥哥,安穩(wěn)不過一年,她爹便深陷暉帝威脅,時勢緊張,恰逢北郭先生,便拜師遠走幽州學武,學得九式劍法。
再之后她目睹世間百姓之難,殺貪官,滅李國舅父子。次年遇上淮南大水,奉師父之命助她的友人,路上結識衛(wèi)桓,睹白元緯貪得無厭,便懸他狗頭于天下。
今年她回到江南尋她小時候丟失的珍寶,順便使計殺了觀月門的刺客,還認識了一位有志之士,助他繳了龍虎山……
言暮并非毫無保留,她沒有告訴唐昂自己真正的身世,言氏滅門之慘重,不應讓對方體會。
縱然如此,她也將自己之后的所見所得,所驚所喜,一一道來。
唐昂靜靜地聽著,眼中的正說得眉飛色舞的李拂,是如此的真實。他第一次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相信,相信他,愿意將自己危險的經歷,隱秘的過往,大方而無所畏懼地告訴他。
大概,這世間他再也找不到比言暮更精彩的女子了!
此刻,他想起了娘親說過的那句:
不要錯過她……

莊一宅
說到這里,大家猜得出唐昂的身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