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魚骨號（中）
“其實我們的船上有炮?！薄收f。
荊璜看上去絲毫不為所動。他用堅定的語氣重復道：“撞它?！?p> “炮，粗口徑的重型射擊武器?！薄视美收b般的調(diào)子吟道，“船長，我們有質子炮，電漿炮，反物質炮，高能縮陷炮，半靜態(tài)污染炮……”
“撞就完事了?！鼻G璜不耐煩地說。
虛空中一片寂靜，只有雅萊麗伽在悠閑地吃著花。
“不！”∈十分倔強地說。
“少廢話，讓你撞就撞?！鼻G璜說，“以前又不是沒撞過?！?p> “不！”∈的聲調(diào)高了一個八度。
這時羅彬瀚注意到對面那艘梭魚船——所謂的魚骨號正慢慢轉向。它用尖銳的“魚頭”對準了他們。從“腮”的位置露出兩個黑黝黝的洞口，明亮的、混雜著紅白二色的光在黑洞深處震蕩積蓄。
“呃，”羅彬瀚碰了碰旁邊的莫莫羅，“那玩意兒是不是準備炮我們？”
“怎么會呢？”莫莫羅爽快地說，“別擔心啊羅先生，寂靜號有著最好的隱身系統(tǒng)，別的船就算近在咫尺也未必能發(fā)現(xiàn)，所以才有資格叫寂靜號嘛！”
“那為什么它瞄著我們的光越來越亮了呢？”羅彬瀚問。
莫莫羅似乎也不知道答案。他和羅彬瀚一起困惑地歪頭晃腦。然后他們看到雅萊麗伽轉過臉來，慵懶地撥弄著碎發(fā)。
“我剛剛把隱蔽系統(tǒng)關了?！彼f。
羅彬瀚和莫莫羅抱在一起大叫起來。
“誒你為什么要叫？”羅彬瀚叫到一半時停下說，“你不是應該能變身嗎？死誰死不了你啊！”
“可羅先生你要死了啊！”莫莫羅激動地喊道。
羅彬瀚試圖搞懂他的邏輯，可是來不及了。對面魚骨號的“腮”洞里射出兩道柱狀的光束。在行星混濁的大氣之中，它們整體上呈現(xiàn)出刺目的亮白色，邊緣則奇異地泛著玫紅，轉眼就到了羅彬瀚面前。
光束的直徑大得出奇，在那么一刻羅彬瀚除了白色外什么都看不見。他只感到那光濃稠得像液體，正在他面前不斷潑濺開來。
十幾秒后他發(fā)現(xiàn)那不是錯覺。就在隔著大約半個籃球場的距離外，光束如綻開的花瓣向周圍散瀉，將他們溫柔地包裹在其中。
羅彬瀚無言地捅了一下莫莫羅。
“那是大氣棱鏡。”莫莫羅凝視著那片光輝輕輕地說，“這是一種反激光武器護盾，通過離子化改變空氣折射率，對激光產(chǎn)生偏導。因為只有在大氣層內(nèi)才能起效，我也是第一次有幸目睹實物。它打開的樣子真美啊，羅先生?！?p> “我沒問你這個?！绷_彬瀚說，“你早就知道不會有事，那你他媽剛才叫什么叫？還說我要死了？”
莫莫羅用人畜無害的表情望著他：“我只是希望能夠緩解羅先生您的恐懼?！?p> “哈？”
莫莫羅把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懇切地說：“羅先生，為了能和自己未來的人間體好好相處，成為一個全方位優(yōu)秀的光之守護者，我一直在非常努力地學習著關于泛智人種的知識。書上說想要和你們建立友情的關鍵就是要學會共情，所以剛才在您產(chǎn)生恐懼的時候，我認為應該和你一起抒發(fā)。然后只要把心里害怕的事情明確地說出來，就能夠有效地消除壓力。您覺得現(xiàn)在好些了嗎？”
羅彬瀚呆然地說：“挺好的。”
“那您愿意當我的……”“男的不行?！?p> 黃褐色的天空與血紅的大地陡然消失。他們又回到了燈火通明的圓廳當中。
荊璜跳下椅子，慢步踱到大廳中央。“雅萊，”他冷冷地問，“誰開的第一槍？”
“是他們，船長?！毖湃R麗伽說。
“這下總沒問題了吧？”
雅萊麗伽露出妖嬈而無情的微笑。她問道：“您在這邊可以嗎？”
“差不多吧。已經(jīng)夠近了?！?p> 荊璜頭也不回地走出圓廳。莫莫羅立刻松開了搭著羅彬瀚肩膀的手?！氨?，羅先生，我要暫時離開一會兒?！彼f，“這次我一定會成功的！請?zhí)嫖壹佑桶?！?p> 他追著荊璜離開了，只剩下羅彬瀚張口結舌地站在原地。外頭有一艘會射激光的飛船，這個念頭在他腦袋里翻來覆去，他卻咀嚼不出其中的意思。他的感情好像都被剛才那兩發(fā)激光炮給射去天外了。
“需要糖嗎？”雅萊麗伽撩著頭發(fā)問他。
羅彬瀚搖了搖頭。于是雅萊麗伽說：“那么開炮吧。∈，現(xiàn)在就把目標擊沉?！?p> 他們腳下的地板開始震動，幅度依然很輕微，隨后整個圓廳里響起了一首溫柔舒緩的、類似鋼琴演奏的慢曲。
“??？”羅彬瀚說。
“這是為了掩蓋炮室的輕噪音?！薄曙h到他旁邊解釋道，“根據(jù)船長的要求，寂靜號不得出現(xiàn)令他不爽的聲音，因此我將在每次炮擊時配上舒緩情緒用的精選音樂。你可以將你喜歡的音樂加入炮擊樂單，我會為其匹配最合適的炮擊頻率播放?！?p> “墳頭蹦迪？”羅彬瀚說。
“那是歌名嗎？”∈煩惱地問，“相似歌太多了，作曲是誰？”
羅彬瀚坐在書架旁吃起了花。他聽著圓廳內(nèi)的音樂從三拍子的慢速曲變成了激情搖滾。這時雅萊麗伽也走過來和他一起吃花。
“你吃的是真花?！彼龂L了一口后說。
“我知道。”羅彬瀚回答道，“我就想吃點草壓壓驚?！?p> 那花嘗起來有點苦瓜的風味，但水分很足，口感清爽。
“彌蘭花的花瓣對智人種有致幻作用?！毖湃R麗伽說，“你對顏色的認知會產(chǎn)生非常短暫的混亂?！?p> “難怪，我說你怎么臉紅成這樣?！?p> 音樂停止了。在圓廳里亂飄的∈宣布道：“目標已失能?！?p> 雅萊麗伽說：“開啟環(huán)境可視化?！?p> 圓廳再度消失，他們坐在昏暗的半空中。羅彬瀚伸手摸了一把腿邊的軟墊，看來椅子只是在視覺上沒有了。
雅萊麗伽又說：“數(shù)據(jù)表可視化?！?p> 她面前跳出一個虛幻的光屏，上面飛速滑動著一串串讓羅彬瀚眼花繚亂的數(shù)字和符號。雅萊麗伽靠在椅上斜頸看著。
羅彬瀚不喜歡外語，但對數(shù)理也沒什么感情。他直接看向外面的廣袤世界。
這次他注意到空中有顆黯淡的太陽——或許那不能稱為太陽，只是屬于這里的某顆恒星——正緩緩墜向地平線。
在那太陽的方向偏右一點，漆黑的煙柱向著天空飄起，向著天空浮去。濃煙以某種在地球上絕對不會出現(xiàn)的姿態(tài)在空中翻滾，沉降，向下沉，又有一些更細碎的浮起來，最后被吹散。濃煙其中閃爍著點點翠色的瑩光。
“啊?！绷_彬瀚說。他覺得自己認識那種翠星似的美麗光點。
循著煙柱的方向往下，他看到地面上有一個深坑。這顆行星擁有更稀薄的大氣，大量煙霧沉積在了坑洞區(qū)域?？佣粗醒氩粫r閃爍火光，他能模模糊糊看到殘破的魚骨號躺在那里。
“外部動力裝置摧毀完成。所有外置炮口摧毀完成?！薄收f，“內(nèi)部人員，根據(jù)船長剛才的反饋，已全部喪失反抗能力?！?p> 雅萊麗伽從座位上站起來。她黑色的馬蹄在地板上踢踏作響，雙角上的金屬掛鏈叮當亂搖。羅彬瀚從她動作的聲音里聽出一種奇異的韻律。
“接舷?！彼f。然后她看向羅彬瀚：“你可以留在船上，這里絕對安全?！?p> 羅彬瀚考慮了一會兒，最后說：“我還是去看看吧。新鮮事錯過了可惜?！?p> 雅萊麗伽金棕色的眼瞳似乎含著笑意：“你想看看別人的船？”
“不，”羅彬瀚說，“我想看看比我更倒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