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二章 阿國
邊上坐著自家主公,這些平日里說話毫無顧忌的兄弟們也不得不在嘴邊放幾個把門的,小心翼翼地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而雨秋平則一直因為雨秋佑的出現(xiàn)而心神不寧,每每借著喝茶的機會去看幾眼自己的孩子——可是后者始終頭也不回地站在織田信長的身旁。
“害,孩子長大了,總有那么一段時間和當(dāng)?shù)牟粚Ω丁!背靥锖闩d往雨秋平身邊湊了湊,一邊吃著桌上的點心一邊隨口道,“我家那大助,也是天天和我頂嘴,誰不是這么過來的呢。”
“佑兒的情況顯然比‘頂嘴’要嚴重多了吧。”雨秋平心緒不寧地晃蕩著椅子,“我都怕…他心里會不會都恨上我和殤兒了?!?p> “嘛…你現(xiàn)在擔(dān)心這個,20年前不擔(dān)心?”池田恒興也是苦笑了兩聲,“雙生子肯定會…有矛盾啊,祖輩傳下來的經(jīng)驗還能有假不成?”池田恒興本來想用的詞可比“有矛盾”要嚴重得多,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沒有說出口。
“封建迷信?!庇昵锲降脑掞@得有些沒有底氣,雙眉緊鎖地嘆了口氣道,“他倆確實…小時候就有些地方有矛盾,還吵過架??墒呛髞砻髅骱貌蝗菀锥己秃昧恕?。都怨我…”
“當(dāng)時那事你是真的欠考慮,你自家的身份比德川家還敏感,你還敢去趟那趟渾水。”池田恒興壓低了聲音,不讓隔壁桌的織田信長聽到,“這可好,把主公惹毛了吧?老實說啊,主公已經(jīng)對你算是寬宏大量了,也沒給雨秋家減封…”
“我還巴不得他減封呢?!庇昵锲?jīng)]好氣地打斷道,“領(lǐng)地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無所謂的。主公非要搞賜婚那一套,好好的一家人,就這樣散了。以后也不知道阿佑還會不會和我們好好說話,也不知道阿佑還能不能和我們一起吃頓飯…我現(xiàn)在真的后悔死了…我甚至都想不起來我們一家人開開心心吃最后一頓飯是什么時候了…”
“哎呀,多大個大老爺們了,這多愁善感的?!背靥锖闩d狠狠地在雨秋平的背上拍了拍道,嗆得雨秋平差點把茶水吐了出來,“哪有什么最后一頓,最后一次什么的,別多想了,該有的都會有的?!?p> “承你吉言。”雨秋平苦笑了兩聲。
就在這時,臺邊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時。眾人放眼望去,發(fā)現(xiàn)一些樂手已經(jīng)不在這何時就位了,正演奏起歡快的暖場音樂。雨秋平回頭望去,整個歌舞廳內(nèi)已經(jīng)基本上都坐滿了人,大多數(shù)都是安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在這樣的場合下表演,那些樂手卻是毫不怯場,一個個從容不迫,看起來這阿國歌舞團真是見慣了大場面啊。
暖場音樂不緊不慢地放著,不少武士卻依舊急躁地等不及了,觀眾席里嘈雜起來,隱隱有著讓歌舞團快些上場的呼聲。不過那些樂手卻是不為所動,大有一副看著武士們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的樣子,這擺譜倒是挺會擺。
又過了一會兒,只聽樂手們演奏的樂曲一變,節(jié)奏也變得更加明快起來。雨秋平聽著這曲調(diào),比能劇那些催人入睡的音調(diào)舒服多了。隨后,從舞臺兩旁登場的歌舞伎們就讓他眼前一亮。舞女們的服飾們色彩艷麗,手上拿著團扇,踏著木履、伴著音樂翩翩起舞。他們輕盈的步伐和歡快的動作瞬間吸引住了這些看慣了能劇的武士們,這些男人們都把目光鎖死在了散發(fā)著青春活力氣息的舞女們身上。
“倒是有點像慶次跳得那東西?!庇昵锲侥X中回想起了前田慶次經(jīng)常在評定會議散會后跳得那古怪的傾奇舞,“不過拍子好像不一樣?!?p> 就在這時,周圍忽然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在這密閉的歌舞廳內(nèi)一下子嚇了雨秋平一跳。他匆忙凝神望去,才發(fā)現(xiàn)一個衣著最為華麗的女子,正戴著一個竹色面具,以更加舒展輕快的舞蹈緩緩來到臺前。凹凸有致的線條即使是寬大的服飾也掩飾不住,舉手投足間,那魅惑眾生的氣質(zhì)已經(jīng)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兩雙白皙的小手已經(jīng)夠引人遐想——那面具背后究竟該是怎樣的傾世容顏?剛才那些青春美麗的女子,在她的身邊仿佛瞬間黯然失色,只能甘當(dāng)襯紅花的綠葉。
“這么夸張嗎…”雨秋平摸了摸被震得發(fā)疼的耳朵,隨后發(fā)現(xiàn)整個廳里喊得最響的人估計就是他身邊的池田恒興了。他此刻正站起身來,絲毫不顧身后被擋住的觀眾們的呵斥聲,興高采烈地大喊道:“阿國!阿國!阿國姑娘!看這里!”
雨秋平只覺得身旁的人丟人現(xiàn)眼,連拉帶拽地才把池田恒興給摁著坐了下來。
“好好看舞不行嘛!弄得跟打仗一樣!”雨秋平哭笑不得地抱怨道,“吵死了,我兒子還在邊上呢,可別讓他看了笑話,覺得他爸爸整天和你這種人混在一起?!?p> “你懂什么!我這不是為了讓阿國姑娘露臉嗎!”池田恒興看都不看雨秋平一眼,朝著抬手不停地揮手,試圖掙脫雨秋平的束縛,“阿國姑娘看我??!你的意中人在這里!”
在場犯花癡的不只池田恒興一個,但是這么亂鬧的可就是他獨一份了?!蠖鄶?shù)的高級武士都是懾于身份,不好意思這樣大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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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阿國跳了三支舞下去休息了,大廳內(nèi)才算是安靜了一些。雨秋平趁著池田恒興喘氣的時候,趕忙給他灌了幾口水,讓他好好閉上嘴消停一會。
“你說,這阿國姑娘該是怎樣的天仙?。 比欢?,池田恒興卻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剛咽下水潤了潤嗓子就忙不迭地向周圍的人興沖沖地道。
“真想看看吶?!弊裘{良之同樣拖著腮幫子犯著花癡,“肯定是個大美人?!?p> “真的是美人,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前田利家卻對此不是很認同,搖了搖頭道,“肯定是不好看吧?!?p> “你懂什么啊,這肯定是為了出名啊?!庇鸩裥慵蛄颂蜃齑?,干笑了兩聲,“天下好看的舞女千千萬,可是誰有阿國姑娘這么火?為什么?就是因為她帶著面具啊,那個男人不想一睹芳容?”
“真想嘗嘗她的滋味吶…”羽柴秀吉咂了咂嘴,忍不住搓起手來。
“你今天早上不還剛把你在鯨屋遇到的那姑娘給領(lǐng)回府上去了么?”佐脅良之也是笑著吐槽道,“怎么,艷福沒享夠?盤子里還沒吃完就去惦記鍋里的了?”
“啥?你居然把鯨屋的姑娘領(lǐng)回去了?”走得最早的雨秋平自然不知道這一切,詫異不已地看向了羽柴秀吉,“你不怕寧寧夫人知道了之后把你大卸八塊?”
“都人老珠黃了,誰還慣著她呢,之前還寫信給主公抱怨我花心,真的是煩啊?!庇鸩裥慵炖锼樗槟畹乇г沽藥拙?,“我就是要把我的川子領(lǐng)回去了,她能怎么樣?我跟你們講,我不僅要領(lǐng)回府上,我還要領(lǐng)回姬路城,就領(lǐng)到天守閣里,夜夜要她侍寢!”
“才沒喝幾杯酒呢,怎么就上頭了呢?”池田恒興拍了拍桌子,指著羽柴秀吉道,“瞧你那猴臉,紅得跟個猴屁股一樣!”
羽柴秀吉聞言臉漲得更紅了,眼看這倆又要吵起來了,雨秋平趕忙以尿遁為借口開溜,打算讓前田利家一個人勸架。他走到門口,向治安奉行問這里的廁所在哪里,治安奉行卻有些為難地指了指后臺的方向。
“外面街口處的廁所剛才炸了?!敝伟卜钚姓f出了一句有味道的話,“可能要去后臺看看了。”
雨秋平于是便掉頭向著歌舞團的后臺走去,繞過了幾扇木門,路過了歌舞團成員們的休息室和化妝室,準備工作看起來還頗為繁瑣。整個劇團上上下下幾百人,倒是安排得井井有條的。
就在他東張西望的時候,忽然在他面前傳來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一眼認出了那個正要和他擦肩而過的人——帶著面具的阿國姑娘。
這運氣不錯,逛后臺還能近距離看到阿國。要是讓恒興知道,他不得嫉妒瘋了?。抗烙嫊豢滩煌5赝鶐芰税?。
雨秋平心里想著事,嘴巴一時沒留神,直接打招呼道:“姑娘你好。”話出口后,他才意識到失了禮數(shù)。
以他的身份,只有眼前這個舞女向他俯身請安的份??墒撬约簠s不小心先打了招呼,著實有些尷尬。這個時候,阿國回禮也不是,不回禮也不是。
阿國也一下子愣住了,面具后的眼神躲閃了一下,隨后微微嘆了口氣。
雨秋平正為自己的冒失而感到苦惱,準備轉(zhuǎn)身一走了之,當(dāng)這事情沒發(fā)生過。然而,他剛邁出半步,卻忽然被阿國扯住了衣袖。
雨秋平驟然警惕起來,雖然他帶了不少侍衛(wèi),可是都在大廳呢。鴉的忍者按理說也會暗中跟著幾個來保護他,不過不知道有沒有跟到這里。
不管怎么說,在這個不大安全的地方都不便久留,更何況阿國做出了如此離譜的動作?如果說之前她的失禮是因為雨秋平不按規(guī)矩說話所致的話,這次直接拉拽武士衣袖的失禮——換作脾氣暴的武士,可是能直接揮刀就砍的。事不近常理者當(dāng)慎之,要是遭遇刺殺就麻煩了。
雖然雨秋平不想多生事端,但是眼下還是以自己的安全為上。
就在雨秋平思索這些的時候,卻響起了雨秋平熟悉的聲音: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