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毫不吝嗇地把彩色的光從寬敞的窗子里送進，映亮女孩的半邊面龐。她應(yīng)該剛做過頭發(fā)，那柔順的栗色卷發(fā)非常蓬松，當(dāng)她就那么坐在棕色皮沙發(fā)上，低頭淺笑時，看起來就像九十年代韓國的某本電影海報。
就餐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餐廳和浙江大學(xué)分院挨得很近，到了這個點，來自不同國度的年輕留學(xué)生紛至沓來。
“我喜歡這里的芋艿湯，”女孩說，“你吃過嗎？他們用洋鐵飯盒盛裝來著，簡直和我們小時候吃的一模一樣?！?p> “誠然，米酒也不錯?！?p> 小王低頭給兩人分別倒了一小杯酒。酒被裝在不大的黑陶酒壺里，酒杯也是黑陶做的，故意塑造出歪曲的形狀，正好適合一只手抓握。
小王突然感到非常不自在。漂亮的女孩子并不是沒見過，一起困過覺的女孩子當(dāng)中也不乏對方這種類型的。但不知為何，他始終很難抬頭正視對方，連雙手該如何擺放都成了問題。
在女孩的提議下，兩人同時飲了一杯。由于事先被熱過，米酒相當(dāng)好入口。喝罷一杯，小王多少覺得輕松許多。
“如何稱呼呢？”小王問。
“遙，”女孩說，“遙遠的遙，姓童，但叫我遙即可?！?p> 小王一邊默念著女孩的名字，一邊點頭。
“好聽的名字?！毙⊥蹩滟澋?。一半出于誠心，一半出于恭維。畢竟女孩子都喜歡聽好話來著，尤其是自己的名字。小王猜想，盡管說起來因人而異，但大概所有女人都喜歡別人看到自己與生俱來的優(yōu)勢，比如容貌、膚色、發(fā)質(zhì)什么的。
遙朝小王淺淺地一笑，算作回答。
小王的臉驀然紅了起來。他自己清楚得很，臉上熱辣辣的。和女孩子吃飯犯了害羞，這檔子事情小王還是第一次遇見。
或許是米酒勁兒上來了也未可知。小王想。
他刻意把腦袋扭向窗子，窗外頭立了一盆開了花的黃菊花，在微微的夜風(fēng)中顫抖。一輪彎弓般的銀月掛在天際。
何以如此不自在呢？真是怪事，分明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吃了一頓普通的晚飯而已么。
“你在想什么？”遙問。
“啊，沒什么，”小王回過頭，“剛才有那么一瞬間，突然在腦袋里出現(xiàn)一部老舊的動畫片來，可愣是想不起叫什么名字?！?p> “說來聽聽？”
“呃……說來慚愧，可那并不是一本中規(guī)中矩的動畫片來著?！?p> “嗯，有多么不規(guī)矩呢？”
小王啜了一口米酒，又瞄了一眼窗外的那輪彎月。
“動畫片講的是一顆神秘的、綠色的球乘坐宇宙飛船突然來到了一個小女孩家里，下了飛船后，綠球說要殺死小女孩。為了讓小女孩死得瞑目，綠球就開始講述自己自己的經(jīng)歷。”
服務(wù)員陸續(xù)地端上了菜。有水煮毛豆、咕老肉、油爆蝦這樣的傳統(tǒng)杭幫菜，也有焗土豆泥、涼拌山藥、松鼠魚這類在年輕人當(dāng)中受歡迎的新菜。
“一開始，一輛出租車?yán)镒M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子，女子對司機說自己是科學(xué)家的女兒，綠球是科學(xué)家的研究對象。為了獲得綠球，一批歹徒襲擊了實驗室，科學(xué)家在臨死前將綠球托付給女子……”
“后來，綠球還將一個普通的男子變成了幸福的法老，另一顆星球上的兩幫人也為了搶奪綠球而大打出手，最后還是一名手握利刃的女子騎巨鳥將綠球殺死？”遙接上他的話說。
小王連聲稱是。
“你也看過？”
看過。遙說?！暗呛湍阋粯?，我也死活想不起那本動畫的名字來，只記得那本片子說是科幻動畫，但當(dāng)中有不少成人畫面。”
兩人相視而笑。天底下恐怕很難找到類似的情況，都看過同一本動畫，卻同時想不起片名來。
“要我說，那本動畫的名字一定是荒唐得很，才會那么難記?！边b說。
“對，我印象中那名字和片子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沒有科幻色彩，沒有時代背景?！?p> “原來你愛看動漫?！?p> “并不算深入骨髓地喜歡那種，”小王說，“大抵上不過是習(xí)慣了?！?p> “習(xí)慣動漫？”
“習(xí)慣看動漫。自己并沒有其他特殊的愛好，業(yè)余就想通過看看動畫之類的，把時間打發(fā)掉……我是說，我并不是什么動漫發(fā)燒友，盡管自己看到特別喜歡的動漫玩偶也會買來收藏?！?p> “聽起來不賴?！边b說?！跋噍^于電影電視，我還是覺得動漫比較真誠。”
“何以這樣說？”
“你想嘛，電影電視都得靠人演，演員演戲需要人設(shè)。如果你在熒幕上看到演的是一個忠誠的暖男，但背地里爆出這名演員實際婚內(nèi)出軌了二三十個女子，那種情況會影響到你對影視劇的喜愛，因為就只覺得那些都是假的；即便演員私生活規(guī)規(guī)矩矩，是模范丈夫、模范妻子，可他終究在下一部戲里要演別的角色。一旦你看到了另一出戲，就會對原來的影視產(chǎn)生一定程度的懷疑感，在這方面，演員越是出眾，演技越是過硬，你就會越發(fā)抵消原本對演員、對戲的熱愛……但動漫不一樣，動漫師從一開始就設(shè)定好某個角色，那個角色只有把自己演好，直至出場或死亡，這種感覺不是很讓人感到舒適、感到暢快么?！?p> 正是。小王說?！霸捳f回來，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名酒店的綜合辦公室經(jīng)理嘛！”
“嗯？為什么？”
“談不上確鑿的原因，但印象中哪有辦公室經(jīng)理主動約一個有事求她的人？想象當(dāng)中應(yīng)該忙的要死吧。另外……”小王再次上下打量一番遙，“你身上完全沒有職業(yè)經(jīng)理人特有那種緊實感。”
“緊實感？如何說？”
“就是一天下來恨不得一分鐘分成兩三份來花，時間完全由不得自己決定，張口閉口談的都是指向性非常明確的事務(wù)，幾乎每一句話都能解決確實存在的問題。在這方面，你并沒有讓我產(chǎn)生這方面的直感?！?p> 遙莞爾一笑。“你或許說的沒錯。很抱歉，在這方面，我欺騙了你?！?p> “哦？”
“我并不是什么酒店辦公室總經(jīng)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