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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晚來晴

第四章 影子

天氣晚來晴 香竹 2949 2019-10-05 21:15:43

  六月的江南,風(fēng)溫柔得很,連樹梢的軟枝都拂不動,只帶得那細(xì)葉零星晃動。

  隨著風(fēng)而來的還有不遠(yuǎn)處的炮仗聲,最近的好日子都湊得緊,喜事接連不斷,就連恨嫁的小雅也嫁人了。

  剛聽聞時,她高興之余還有些心酸,這種熟悉的心酸大概源于羨慕。

  如今要赴喜宴了,她還能腳步輕快,談笑自若,因為心中揣著一個人,那個人說要娶她。

  喜宴擺在小院里,就著暈黃的燈,大家推杯換盞,很是熱鬧。同桌的同事一如既往地鬧她,她也如常地跟他們插科打諢,只是她的目光偶爾會落在洗的泛白的碗具上,偶爾落到院墻上那開得熱鬧的炮仗花上,下午時她收到短信,今夜他會回來。

  新娘來敬酒時,她晃了眼,不知是那金銀線繡制的對襟秀禾服太亮眼,還是新娘子臉上的笑容太明媚,讓她看得失了神了。

  有一天,她會穿上紅妝,綰上發(fā)髻,為他款款而來,從此花前月下,十里桃花,皆是他。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等待得太久了,即使約定了,也止不住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幻想太過美好,有了期待,仍掩不住哀傷。

  她原本做好準(zhǔn)備了,一生被無望的感情蹉跎,與風(fēng)花雪月無關(guān),一生被心中的執(zhí)念所束縛,獨聽那雨打竹葉聲。

  袁方木,這個名字,無意間在她心中留下痕跡,不小心竟烙了印。這個名字,悄悄打開她的心門,又悄悄掩上。身邊的人說她太無情,千帆過盡不留痕。只有她知道她不是無情而是太深情,他太早在她心里投下了風(fēng)景,于是千山閱盡,沒能尋到留駐之處。

  新娘敬酒后,周圍的人突然就安靜了,還有幾個人偷偷覷向齊英。

  齊英回神后才了然,他們大概覺得她觸景傷情了。最近她怔仲的次數(shù)有點多了,她低下頭再抬頭時已笑容滿面。

  旁邊的于麗不忍,拍拍她的肩:“不要強顏歡笑?!?p>  這次,她真心被逗笑了。

  “不用說,我知道?!庇邴愌杆侔醋∷氖峙牧伺?,“你的事我會留意的,總有一天我會送著你出嫁。”

  看她信誓旦旦的樣子,齊英笑得更歡,微瞇的雙眼中還藏著一絲感動。

  等她要解釋時,手機卻響了,聲音不大,在推杯換盞間更難聽見,但那屏幕上的光亮引起她的注意,那上面跳動的僅有兩字方木,她不由自主地捏緊手機,起身時還帶翻了酒杯,她只來得及說聲對不起就匆匆忙忙地往角落走去。

  替她善后的于麗到底起了一絲疑惑。

  待喧鬧聲在身后隱去,她才顫著手點了接聽,他的聲音在另一頭低低的帶著沙?。骸笆俏?。”

  “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有些濁,喉嚨處像被什么卡著發(fā)不出聲。

  “喜宴結(jié)束了嗎?我來接你。”

  “快了,不過我可以跟他們的車回去?!饼R英覺得自己拒絕得太快,趕緊補充說:“你應(yīng)該累了,趕緊回家休息吧!”

  他沉默了一會:“其實只是順路經(jīng)過,如果你不方便,我就不堅持了?!?p>  “沒有不方便?!彼聊拈g隙,齊英覺得自己的呼吸都當(dāng)?shù)袅耍拔业饶?。?p>  他似乎笑了:“我再過十分鐘到路口,需要我進去接你嗎?”

  “不用。“她回頭看了一眼酒桌,那個世界變得有點遠(yuǎn),她和他隔著電話卻很近。

  她倏地笑了,繼續(xù)道:”我就在路口等你,很近的?!?p>  其實她很想他來接她,她想告訴很多人,她喜歡的人就是他,他那么好。但她更想藏起他,不叫人發(fā)現(xiàn),她的他那么好。

  這樣矛盾的自己,引得齊英都忍不住發(fā)笑,這樣的她一如既往地傻。

  齊英的軟布鞋踩在光亮平滑的石板路上,輕的像只貓。她沒等十分鐘過去便急忙跑出來,但她決計不讓袁方木遠(yuǎn)遠(yuǎn)地便看見她守在路邊,她要慢悠悠地走出來,等他車剛平穩(wěn)時,自己也恰巧站穩(wěn),既不讓他等也不讓自己等。

  只是齊英的小心思沒能成功,拐出石板路,走到大道上時,他的車已經(jīng)停在路邊了,她看看時間,分明是他早到了。

  他推門下車,手腕處露出一節(jié)白色袖子,她想那袖口剪裁定是剛好。他穿了黑色的西裝,比起相親那日的穿戴多了一份冷冽。

  她向他走去,他迎面而來,她的心跳得又急又快,她想看看路邊的車,想看看天上的月,可惜目光沒能移開,她眼中滿是他,越是靠近越覺得他似乎比之前更加英俊挺拔。

  她在與他一臂之遠(yuǎn)的地方停住,壯著膽子與他對視,她聽見自己的說:“吃飯了嗎?這個禮拜不加班?”

  他原本想說的話被她噎住了,只好客套地回她。

  齊英背著手將指甲嵌入肉里,她打亂了他的節(jié)奏,用無關(guān)緊要的話。

  “想要回家嗎?還是走走。”

  “回家?!饼R英開口時,心中立即悔了。什么時候她與他交談,能夠稍微有理智一些,而不是機械地搭話。

  “那走吧!”他伸出手,在她的肩處虛挽了一下。

  她走在前頭,僵硬得像行走的雕塑。

  他繞到車前打開了副駕駛座,一切得體得無可挑剔。

  齊英心理忍不住一絲失落,他從她的記憶當(dāng)中走了出來,印象中的光芒并沒有褪去,反而更加耀眼灼人。

  她呢?不僅感情留在遠(yuǎn)處,就連其他也是停滯不前。他們?nèi)羰窃谝黄鹆?,她和他還是會有距離。這抹不去的距離,有一天會不會將他心中模糊的同學(xué)情也一并抹去了。

  她在意,在意過往的種種,也在意未來的種種。只是不知道他在意什么?

  他開車時很專注,不徐不疾的速度、穩(wěn)定的節(jié)奏一如他現(xiàn)在的沉穩(wěn)內(nèi)斂。

  他打開音響,是一首英語歌,女聲細(xì)致軟綿似乎在低低訴說著什么。

  齊英照舊聽不懂,只是被樂聲中的憂郁感染,原本憂傷的心情越加沉重,她的頭偏向窗外,眼看著車燈劃破黑色的夜幕,向后隱去。

  車再次停下,齊英發(fā)現(xiàn)竟是到了家的附近。

  “我只知道這里?!彼冻鲆唤z尷尬。

  齊英比他更加難安:“我忘了指路了。”

  他搖頭:“上次明明來過一次的?!?p>  她見他竟有責(zé)備自己的意思,連忙回道:“哪有一次就能記住路線的?!?p>  “我能記住的,只是那天沒能記住?!彼Φ檬諗俊?p>  “是,你很厲害,怎么可能記不住路。”說完,齊英愣了,他也眨著眼看她。

  她已經(jīng)被自己繞暈了,于是喪氣地低下頭,他也沉默。

  也許,齊英一直沒指路,他也便閑聊起來:“聽說你做會計?”

  “嗯。就在鎮(zhèn)上?!彼卮鸬煤芗?。

  “沒想到?!彼f得若有所思。

  齊英訕笑:“我也沒想到,我對數(shù)字一向頭痛的。”

  他若有若無地笑了:“工作累嗎?”

  “不累?!彼κ棺约旱恼Z氣再平淡些,“年末會忙些,年中碰上淡季就比較閑,現(xiàn)在還好?!?p>  “這么看來,我可能比較忙?!彼碜游?cè),臉上一貫的笑。

  齊英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笑,羞澀的,陽光的笑,但一定不是現(xiàn)在這種標(biāo)準(zhǔn)的禮儀式的笑。他和從前一樣愛笑,但齊英寧愿他不笑:“嗯,我知道。”

  她鼓足勇氣繼續(xù)道:“你忙,我明白的,以后你不用向我解釋,你放心做你的事,我習(xí)慣自己一個人,不需要人陪?!?p>  他可以放心做他的事,她可以維系好這層關(guān)系,長長久久地留在他身邊。

  他連禮節(jié)性的笑也繃不住了:“齊英,對于我上次說要結(jié)婚的事,你是怎樣想的?!?p>  他問她怎樣想?他想讓她怎么說呢?怎樣才是他想要的,或者說他是不是想讓她把他要的答案說出來。

  他這樣問是不是在照顧她的情緒,愿意將主動權(quán)交給她。這樣的做法很紳士,可是為什么她會有一點委屈。

  委屈什么,她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矯情。她的灑脫,她的冷靜,她的驕傲,在他面前就是個屁。

  “我覺得我們以前是同學(xué),以后我們可以做同一屋檐下的同學(xué),我們該配合的時候配合,該保持距離的時候保持距離?!彼粗哪樕遄玫卣f。

  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燈照下來骨節(jié)分明。

  她是答對了還是答錯了。

  “挺好的?!绷季?,他這樣說到,語氣淡淡的,淡到可以說是冷漠,冷漠中又透漏出一絲嘲弄。

  齊英想:也許他嫌棄自己了,嫌棄自己什么都成功了,唯獨愛情得不到,婚姻不能是所愛。

  她心中真是五味陳雜,可惜她不是林曉不能給他幸福,幸好最后陪在他身邊的不是林曉。

  “袁方木,其實婚姻中不一定要有愛情,也可以是親情?!?p>  她勸慰他,所以她可恥地撒謊了,她不要什么狗屁的親情,若是要就不會傻傻地待在原處,現(xiàn)在她對他說出這樣。

  “親情?你能做到。”他目光清澈得能看透她所有心思。

  她低下頭,沒能回頭。

  “你若能做到也是好的,這樣我們也能天長地久了?!彼中α耍皇嵌Y儀式的而是嘲笑,最后是傷情無奈的笑。

  齊英那一刻,心從未有過的堵,一個人的幸福能幸福嗎?在婚姻里,他不幸福,她怎么能幸福。

  “袁方木,我知道你想要的,有一天你想通了,我會成全你?!?p>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想要的?!彼杏X她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竟忍不住笑出聲。

  齊英還是堅定的說“我知道。”

  “你不知道?!彼Z氣有些急,樣子有些氣餒。

  齊英不再辯駁,看到他這個樣子其實還是可以找到以前的影子,說不過的時候就是這樣急躁、欲語還休。她曾經(jīng)很喜歡欺負(fù)他,然后看著他著急無奈的樣子,笑得沒心沒肺。果然,自己造下的孽都是要還的。

  他說她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曾經(jīng)想盡了辦法旁敲側(cè)擊,每每能從梅子那聽到有關(guān)他的一絲一毫就能高興半天。

  他考試不利上了池北高中了,他去交大,他選擇了金融行業(yè),后來讀研究生的時候和同學(xué)合資開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了。他很忙,即使上海很近,也很少回家。

  上次梅子說他喜歡林曉她沒發(fā)現(xiàn),其實她喜歡他經(jīng)常向她打聽他,她也沒發(fā)現(xiàn),因為他一直是大家討論的對象,大家都樂意提及然后與有榮焉。

  齊英還記得有次真心話大冒險,她說她暗戀一個人,結(jié)果在場一個同屆的校友脫口而出:袁方木。她嚇了一跳,還來不及辯解,那人就說:我也暗戀過他,還有你們班女生也都暗戀過他,這算什么秘密??!那時齊英很震驚,她從來不知道他的魅力能輻射那么遠(yuǎn),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暗戀只是無數(shù)中的一個,她有些失落,感覺自己隱藏那么久那么深的感情對他來說也許只是滄海一粟、無足輕重。

  “齊英,你又走神了。”他的語氣有些無奈。

  “對不起,那你說,我不知道什么?”齊英咬緊唇,既然他想說,她就奉陪一回,即使心可能會很痛。

  方木坐正,深吸一口氣直視她,可能她太專注,一雙大大的眼睛不瞬地看著他,讓他遲遲未能說出口。

  “我有些事不知道怎么跟你說,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說起?!?p>  齊英靜靜地看他移開視線,看著他頹喪地靠著,忽然想到同是天涯淪落人,她想去抱抱他,但他想抱的大概不是她。

  “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吧?”

  “你跟林曉關(guān)系好嗎?”

  齊英腦袋中勾勒出那人的樣子,彎彎的月牙般的眼睛,筆挺的鼻子還有兩個迷人的小酒窩,帥氣利落的短發(fā),笑起來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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