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陽(9)
吳擢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
濃濃的倦意緊緊拉住了他的眼皮。這些天他每天只睡三個時辰不到,身體已經(jīng)疲憊到了極點。很快敲門聲停了下來,副官拉開門沖了進來。
“上將軍,城中多處起火!”
“還有嗎?”
“我已經(jīng)命令城防軍全力救火了。還有就是城外宇軍有動作,我們聽到了器械移動的聲音?!?p> “他們要攻城了。撤回所有救火士兵,讓民夫救火足矣。”
“可是,上將軍,”副官走到窗邊,指著遠處黑夜中的點點火光:“火勢還是有些大的。”
吳擢從床上坐起來,擺了擺手:“和城破比起來,燒掉幾百間房子是小事。讓所有城防軍做好戰(zhàn)斗準備,派傳令兵通知城西駐軍列陣?!?p> “是!”副官行了軍禮,退出房間。
“小伙子們!打起精神!”離軍軍官們將睡夢中的士兵一個個拉起來,“斬首一級,賜金一兩!”
走出房門的吳擢似乎已經(jīng)將自己的疲態(tài)一掃為空。他身著閃亮華麗的上將軍盔甲,精神抖擻地沿著城墻大步巡走,檢閱著剛剛就位的士兵們。城里的火光似乎越來越大了,大到能在士兵們的盔甲上折射出反光。吳擢聽到了遠遠傳來的慘叫,終于停下了腳步。
吳擢從城墻上望下去。這段城墻是離起火房屋最近的一段,目測僅百余米。吳擢看著燃燒的屋頂和房屋周邊奔走的民夫,用指節(jié)輕輕敲了敲墻磚。
“上將軍,這邊火勢要是失控,那燒的太廣了?!备惫偬嵝训?。
吳擢剛要說話,便聽到了一聲刺耳的破空聲。副官二話不說把吳擢摁倒在地,整個人撲在吳擢身上,緊接著便是一聲巨響。
“發(fā)射!”言袆高聲喊到。
宇軍士兵們在早已纏上麻繩的石塊上澆上油,隨后用火把點火。火流星雨撕開了黎明前夕的漆黑夜空,這次它們不再漫無目的,宇軍多日的測量已經(jīng)最大化了它們的精度。鶴洲城的城墻上燃起一道道火光,總攻,開始了!
天邊有一道亮線緩緩出現(xiàn),暗夜中的鯤鵬翻了個身,露出了自己雪白的肚腹。宇軍的戰(zhàn)鼓響了起來,一輛輛云梯和攻城錘從步兵方陣中緩緩駛出。推車的宇軍步兵們縮在巨大的盾牌下方,準備迎接離軍的箭雨。
一百步。
七十步。
五十步。
四十步。
離軍還沒有放箭。宇軍的指揮官們開始感到錯愕,可是天空現(xiàn)在還是很暗,看不清城墻上的動靜。
三十步。
城墻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滿身血污和灰土的身影。吳擢聲嘶力竭地拍著墻磚,吼道:“放箭!”
剎那間城墻上弓弦聲不絕于耳,漫天箭雨瓢潑而下。
“滾油準備!滾石準備!”吳擢拽過一名軍官,“現(xiàn)在起你是我的副官!立刻準備!”
“是!上油!”軍官趕緊喊到。
離軍士兵們把油桶架在了墻垛上,等著云梯和攻城錐靠近。民夫們挑著巨大的圓石走上城墻,把它們放到早已準備好的推車上,隨即匆匆離開。
“準備放箭!掩護云梯!騎兵可以動了!”言袆擺了擺手。
“點上火把!點上火把!準備倒油!”吳擢在城墻上奔跑著,他已經(jīng)能看到云梯下宇軍士兵盾牌上的花紋。突然吳擢停下了腳步,在血紅的晨曦下,天邊有無數(shù)條黑線在涌動。
“通知城西大營,步兵槍盾結(jié)陣!騎兵進城待命!立刻!飛馬去!”吳擢對著自己的新副官吼道。
副官不敢怠慢,三步并兩步?jīng)_下城墻。吳擢凝視著地平線上沖鋒的宇軍騎兵,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放!”
軍官們的吼聲把吳擢拉回城墻。云梯已經(jīng)靠在了城墻上,離軍士兵們迫不及待地把油桶拋了下去。
“點火!”吳擢喊到。
“點火!”
下一秒宇軍的箭雨就覆蓋了城墻。離開墻垛去拿火把的離軍士兵們來不及躲避就被扎成了刺猬,緊接著云梯便開始震動,宇軍士兵們開始攻城了!
“點火!”吳擢怒吼了一聲,撿起一面盾牌,沖向營火。有兩支箭射中了盾牌,穿透盾牌的箭尖閃著寒光,但吳擢還是拿起了一支火炬,將它扔下了城墻。
城墻下霎時間一片火海,宇軍士兵們紛紛后退,退不下來的在火海中翻滾,云梯在火焰中吱嘎作響,轟然坍塌。
“放箭!掩護第二批云梯!”言袆不慌不忙地喊道。
第二批云梯數(shù)量更多,距城墻還有三十步。
“上將軍!”幾名離軍軍官把吳擢拉下了城墻,“太危險了!您先到城樓下躲躲!”
吳擢沒有拒絕。走下城墻的吳擢卻看到遠處大隊的銀袍禁衛(wèi)軍護送著一輛馬車駛來,慌得他連忙上前迎接。
“朕要御駕親征!”年輕的國君走下馬車,看了眼半跪在地上,鎧甲上滿是血和泥的吳擢:“上將軍辛苦了。城墻上戰(zhàn)況如何?”
“君上,城墻上太危險了,末將不建議您上去?!?p> “無妨!國君從侍衛(wèi)手里接過頭盔,“朕要上去鼓舞軍心!還有,上將軍,這火怎么能不救呢,朕都沒看見士兵救火。朕派了一半的禁衛(wèi)軍去搬水了,上將軍和朕一同上去吧!”
“看到?jīng)],金光閃閃?!痹朴鸶璧难劬Σ卦诖皯舻目p隙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離君。
“八百里外就看見了。只要一箭?!碧K舟白摸了摸自己的弓,兩眼放光。
“等他走上城墻,你有把握嗎?”
“城墻太高了,他上去之后我估計就看不到他了。等他走到一半,我有把握?!?p> “好,你去屋頂。馮黎,我們來規(guī)劃逃跑路線。那幫禁衛(wèi)軍不好對付。”
蘇舟白無聲地爬上屋頂。他像一條蛇一樣緩緩移動,尋找最合適的出手位置。他的眼角余光掃視著周圍,禁衛(wèi)軍們忙著和民夫一起救火,沒有人注意到他。
清晨的微風帶著焦味。蘇舟白再次確認了周圍環(huán)境安全,改成半跪姿勢,從箭筒中摸出了兩根箭。
搭箭,張弓。
離君身邊是上將軍。可惜上面要求留上將軍活口,不然這兩支箭會有一箭插在吳擢后心。
現(xiàn)在的話……一箭后心,一箭后項。
蘇舟白深吸了一口氣。
屏息。
弦若驚雷,箭若驚兔。再堅固的鎧甲也擋不住特制的破甲箭頭,蘇舟白收弓躍下房頂,和離君一起落到地上。
“跑!”云羽歌踹開門,和陳應(yīng)嘉一同沖了出去。
城墻上的禁衛(wèi)軍已經(jīng)追了下來。他們沒看見蘇舟白,但是根據(jù)國君中箭的位置能夠很輕松判斷出刺客在哪里。
蘇舟白大步追上云羽歌和陳應(yīng)嘉。抓刺客的喊聲不絕于耳,原先救火的禁衛(wèi)軍們紛紛趕來攔截。
“他們沒弩!他們沒弩!”云羽歌回頭對蘇舟白道。
蘇舟白縱身一躍飛上一間平房的屋頂,拈弓搭箭一箭射倒了追的最快的一名禁衛(wèi)軍。但越來越多的禁衛(wèi)軍圍了上來,蘇舟白也不敢再多停留,連忙收弓繼續(xù)逃竄。
云羽歌跳上一堵矮墻。一名禁衛(wèi)軍手執(zhí)長矛追了過來,云羽歌抬臂壓手,人向后翻的同時射出一根短箭,在禁衛(wèi)軍投出長矛前扎進了他的咽喉。
陳應(yīng)嘉緊隨著云羽歌越過矮墻,但他的速度顯然比不過云羽歌,云羽歌順利地飛檐走壁跳上了一處屋頂,他卻被兩名跑的快的禁衛(wèi)軍攔住了去路。可惜奮力追擊一路的氣喘吁吁的禁衛(wèi)軍在劍術(shù)上不是陳應(yīng)嘉的對手,上前迎戰(zhàn)的第一人不過三招就被陳應(yīng)嘉一劍封喉,第二人也倒在了云羽歌的臂弩之下。
城墻上遠遠的砍殺聲傳了過來。宇軍已經(jīng)登上了城墻,而國君陣亡的離軍軍心大亂,站在屋頂?shù)脑朴鸶杩吹酱笈x軍從城墻上撤了下來,心中暗喜。
但一發(fā)擦肩而過的箭矢把她拉回了眼下的處境。禁衛(wèi)軍找來了弓弩手,一身冷汗的云羽歌翻滾落地,眼前卻是四名禁衛(wèi)軍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面對全身具甲的禁衛(wèi)軍,云羽歌還真沒必勝的底氣。在她接受的訓練中面對具甲對手永遠是走為上策,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命中對方要害。刺客的裝備和武器往往都是輕甲輕劍,面對重甲的對手很難有勝算,何況對手還是能穿著幾十斤鎧甲跑上幾百米追擊刺客的猛男。
云羽歌回過頭,又是三名禁衛(wèi)軍,陳應(yīng)嘉已經(jīng)被他們逼走了。
云羽歌的臂弩里還剩一根箭??隙ㄊ莵聿患霸傺b填的了,但云羽歌有別的準備。
云羽歌動了。她抬手一箭準確無誤地射中了一名禁衛(wèi)軍的咽喉,接著側(cè)向沖刺數(shù)步后倒地翻滾,兩名上前的禁衛(wèi)軍正好處在一條直線上。
云羽歌低下了頭,左手在胸前一扯。
一根長而粗大的弩箭從云羽歌背部飛出,巨大的沖擊力讓云羽歌撲倒在地上,而那兩名禁衛(wèi)軍則是被串在一起向后飛去,一起釘在了墻面上。
還剩四個禁衛(wèi)軍。云羽歌掙扎著爬起來,但一名禁衛(wèi)軍已經(jīng)站在了她身前。他高高揚起了自己手中的劍,云羽歌抬起頭,看到了他血紅的眼睛。
劍尖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太陽升起便會驅(qū)散黑暗,白晝似乎不是黑夜中的刀會喜歡的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