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凜冬(6)
“開門!”
有人在敲門。趙宋良嘆了一口氣,試圖下床去開門。
不過不用他去了。林楓琦動作迅速,已經(jīng)走向了門口。趙宋良高興地重新縮回溫暖的被窩里。
林楓琦拉開房門,卻看到兩個官兵站在門口。林楓琦往后退了一小步,緊緊握住門把手:“有什么事嗎?”
“最近遼城周圍有流匪,已經(jīng)搶殺了好些人。城主大人已經(jīng)下令剿滅這些流匪,同時排查城內(nèi)客棧的旅人。所以你們配合一下,我們問些問題。”一個官兵答道。
“大早上的,辛苦你們了?!绷謼麋砷_房門把兩位官兵讓進屋里:“隨便問吧。”
走道里還有別的官兵。看來這些流匪挺厲害,城主對此很是重視。
“你們從哪來?”兩位官兵進門后就關上門堵住門口。
林楓琦突然心中一驚。要是他們問來遼城的目的,那么大家都回答肯定都一樣,來這里做馬匹生意的,王晨先前交代過。但是別的問題王晨從沒具體交代過,要是大家的回答不統(tǒng)一就麻煩了。
林楓琦腦子轉(zhuǎn)的飛快。他決定不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和城主認識,這個問題他知道。”林楓琦直接把城主搬了出來。
問話的士兵眉毛挑了挑,看向自己的同伴。
他的同伴和他對視了兩眼,問道:“你們和城主認識?”
“沒錯。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城主,我們在集市上救過一次城主。”
“你們兩個?”士兵一臉不信。
另一位士兵小聲耳語道:“上次城主在集市遇刺,確實是被一群人救下來的。他們可能是那群人里面的?!?p> “那你們同伴呢?”士兵問道。
“隔壁幾個房間里。”
兩個士兵又對視了一眼,先前提問的士兵道:“我去隔壁和他們一起問問。你留在這看著。”
剩下的士兵靠在門上,和林楓琦對視。趙宋良此時也已經(jīng)從被窩里爬了出來:“你渴不?買點水?”
士兵搖了搖頭。
趙宋良聳聳肩,把水壺架到火爐上。新的一天就這樣被迫開始了,還真有點令人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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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銘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看看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的蘇舟白,再看看拍著陳應嘉背安慰他的王晨。云苦寂拍拍龍銘的肩膀,問道:“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我哪知道?!饼堛懳讼卤亲?,“你怎么看著一點都不傷心?”
“我肯定傷心啊,尋遠哥……我肯定傷心的,尋遠哥那么好的人。我就是不像你這樣哭出來。我感覺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后哭不出來了?!?p> 龍銘默默點了點頭,又伸手抹掉眼淚。
云苦寂輕輕嘆了口氣,道:“剛才伯權叔和子勝叔在商量著火化尋遠哥尸體?!?p> “火化?扔火里燒了?”龍銘猛地抬起頭。
“對啊,不然你想怎么辦嘛,要把雪鏟開再挖土,土還肯定凍得特別硬,要在暴風雪里做這種工作,也太難了?!?p> “不安葬死者,不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嗎?!?p> “說是這么說……”云苦寂看了眼蘇舟白和陳應嘉,“我覺得真要火化蘇哥應嘉哥可能不同意誒?!?p> “那你就同意了?”
云苦寂連忙搖頭:“我可沒這么說。但……畢竟這是長輩的決定,我們也不好多說什么。誒,子勝叔把王老師喊過去了,看起來是要和王老師說什么,肯定是火化的事。要不去聽聽?”
龍銘搖搖頭:“我想去弄點吃的,早飯沒吃,我有點餓了?!?p> “廚房里還有點剩下的餅,可都快涼了。你去看看吧。”
云稷走過來,從手中的盤子里拿起兩塊餅,拍拍龍銘的肩:“喏。再不吃都涼透了?!?p> 龍銘接過餅,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然后道:“謝了。還有幾塊???”
云稷數(shù)了數(shù)盤子里的餅:“六塊。蘇舟白和陳應嘉還沒吃。本來一人兩塊的,”云稷壓低了聲音,“李尋遠死了,多了兩塊出來。你覺得兩塊不夠就多給你一塊吧?!?p> “不用了,我夠了?!饼堛懓训谝粔K餅剩下的一點咽下肚,“我今天感覺一塊就快飽了,不知道為什么?!?p> 云稷聳聳肩,端著盤子走向陳應嘉。云虔拖著一張椅子坐過來:“還傷心著呢?”
“你不難過嗎?”龍銘反問道。
云虔沉默了一會,道:“換以前的我,朝夕相處一個多月的人一下子就沒了,我肯定是要傷心一陣的。但我感覺自從經(jīng)歷了從我家到流放地這些路,我的心,就變得硬了?;蛘哒f是我的感情變得麻木了,這樣說更合適一些。”
“你的很多親人……”
“就我和云梁活了下來,我們家?!痹乞刂貒@了口氣,道:“我就過來安慰你們一下。經(jīng)歷了死亡多了,也就很難落淚了。你們都沒這樣的經(jīng)歷吧?”
云苦寂的頭垂了下去:“我還不知道我爹是死是活呢?!?p> “我見過挺多死亡的?!饼堛懓延钟悬c涌出來的淚水抹掉,“就是我當時太小了,現(xiàn)在想想沒什么感覺了。”
“哦?你小時候?”云虔的興趣被提了起來。
龍銘搖搖頭:“我現(xiàn)在不是很想講故事?!?p> 云虔拍了拍龍銘:“那就以后講。你是離國人,對吧?”
“對。”
“說真的,你不像南方人?!?p> “什么意思啊?”
“我感覺南方人的話,會內(nèi)斂一點,長的也不像我們北方的這樣高大。但你和我想的完全反過來,不算很高但很壯實,又很豪爽。”
龍銘苦笑了一下:“我就是這樣。我現(xiàn)在不是很想聊天?!?p> “喔。”云虔起身,提著椅子走了。
“龍銘……”
“怎么了?”龍銘看向云苦寂。
“你們小時候,是不是……”
“我說了我現(xiàn)在沒心情。”龍銘不滿地道,“你想聽我的回憶以后再說。”
“行。”云苦寂連忙點頭。
云子勝把王晨叫到了廚房門口,似乎想要和云伯權一起跟王晨商量什么事情。說著說著王晨的聲音大了起來:“你們不想挖我來挖。我?guī)淼娜宋邑撠?,你們看著就行?!?p> 云伯權聲音也大了起來:“那你想在哪挖?難道跑老遠挖個墳,再凍死幾個人?還是就在屋子邊上挖,讓我們住的地方變成埋骨兇地?”
王晨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便不再理會云伯權,轉(zhuǎn)身走到自己的椅子邊坐下。
云伯權不依不饒:“你說啊,你是想再凍死幾個人還是讓我們這變成兇宅,嗯?”
“好了,伯權?!痹谱觿侔咽执钤谠撇畽嗉缟?,把他向后拉了拉,道:“王老師,我們也不急,現(xiàn)在這么冷,尸體可以放很久。你們再考慮考慮?!?p> 云子勝見王晨背對著他,用手捂著臉不說話,便再問道:“王老師?”
“王老師!”云子勝走到王晨邊上,卻見到淚水從王晨的指縫中流出來。王晨的背開始顫抖,緊接著全身都微微抖動起來。云子勝看著這個自己認為的極其堅強冷酷的男人哭了出來,頓時不知道該怎么做是好。云子勝猶豫了許久,輕輕拍了拍王晨的背:“王老師,節(jié)哀?!?p> 王晨搖了搖頭,掏出手帕擦眼淚:“就按你們說的辦吧。舟白和應嘉我去說服他們?!?p> “嗯?!?p> “都是我的問題?!蓖醭孔匝宰哉Z說道,“我從一開始就在犯錯。我本來想著的是我自己在學院里悶太久了,正好出來透透氣。我明知道這趟行動兇險萬分卻還要同意一幫小屁孩來。我總是走在第一個,從來不回頭看一眼這些小屁孩有沒有事。”
“王老師,你這一路,想必已經(jīng)盡力了。人的精力也有限,不能面面俱到。”云子勝低聲安慰道。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老師。我也一直拿一個好老師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但我現(xiàn)在才明白我一點都不稱職。我只知道在他們做的不好的時候責罵他們,只知道自己顯擺武藝。我從來不肯去鼓勵去贊揚,從來都嘴硬不承認他們有進步。我從來沒有去保護他們過,我從來都想著自己。”
“我從來不考慮我的要求是不是合理,我從來不考慮學生的需要。我只想著讓他們做完我讓他們做的事,總想著省心偷懶。那個尿桶我睡前知道是滿的,第二天早上起來的第一個人得去倒尿桶。我就是不愿意提個燈去倒掉尿桶,想著明天早上不第一個起來就行?!?p> 云子勝晃了晃王晨:“好了,王老師,別再自責了?!痹谱觿倏戳搜厶K舟白:“還得你去說服他倆呢?!?p> “尸體能放多久?”
云子勝躊躇了一下:“一兩天吧,我是還好,伯權肯定不同意尸體放很久。”
“我明天早上去說吧。”王晨擦干眼淚,“總要面對這種事情的,但不是現(xiàn)在?!?p> “我能理解你,王老師。”云子勝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道。
“幫我告訴那幫小子,今天明天都不訓練?!蓖醭坑糜沂质持负痛竽粗钙约旱奶栄?,使勁掐揉了幾下后道:“我得去躺一會?!?p> “你去吧,我去和年輕人們說?!痹谱觿佥p輕拍了拍王晨的背。
王晨躺到自己的床鋪上。他沒有蓋上被子,因為身上還穿著厚厚的衣物。他睜著眼睛,凝視著天花板。
也許上輩子犯了什么錯吧。
王晨不想訓練,云家眾人也不愿意打擾這些遠道而來幫助他們的人傷心,于是吃過了早餐后云家眾人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云子勝緩緩關上食堂的門,整個食堂似乎只剩下了柴火的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