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邢桁
“桁兒!過來!你的玉佩又忘在床頭了!”
邢桁嘆了口氣,不情愿地走過去,讓母親把玉佩掛在自己脖子上。
“別又忘了,這孩子咋總忘呢。”母親摸摸邢桁的頭,快步走開去忙了。
“媽,我十六歲了。”邢桁不滿地目送著母親打開門走出去,趕緊摘下玉佩,想了想,放進衣袖里。
邢桁不喜歡胸前戴著玉佩,冬天的時候剛帶上去冰涼直透肌膚,夏天的時候衣服少,玉佩容易從胸口滑出來,奔跑的時候狠狠地砸在臉上。不管怎樣,胸前有個東西硌著,總感覺難受。
可母親王氏不這樣想,總說玉佩能保平安,逼著邢桁帶著。
“少爺?您的書全按照您的意思裝好車了,還有些您的東西,還勞煩少爺自己去打包一下?!惫芗易哌^來。
“好的,我馬上去。對了,我收藏的那幾把劍也幫我放車上吧,我常用的那把留著就行了?!?p> “是,少爺。”
邢氏商社是樾國的第二大商社,然而現(xiàn)在商社本部外停滿了馬車,伙計和仆人不停地將貨物裝上馬車。邢氏商社馬上要搬去晏國,晏國有更大的市場,更好的經商環(huán)境,究其根本,是更低的稅賦和更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
樾國和離國連年戰(zhàn)爭,最近幾年又聯(lián)合楚國攻伐離國,但正面戰(zhàn)場幾乎一無所獲不說,國內經濟被戰(zhàn)爭和窮兵黷武拖垮了,大片地區(qū)民不聊生,許多流民走投無路要么加入軍隊,要么變成山匪,樾國境內多山的環(huán)境更為山匪提供了不錯的生存環(huán)境。在這樣的國內環(huán)境之下,繼續(xù)經商無疑是自尋死路。
邢桁的大姐邢月和二哥邢玉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帶著一批貨物前往晏國購置地產打通商脈,而邢氏商社的主力在今天出發(fā),相比邢月邢玉因為貨物少輕裝簡行,再加上雇的護鏢,穿過廣大山區(qū),再橫穿楚國,幾乎是一條直線抵達晏國,邢桁父親邢嵩率領的商隊則是浩浩蕩蕩,沿著商路從樾國進入離國再穿過楚國到晏國,行程預計有半年之久。
邢桁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交給隨身小廝,走到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旁邊,朝馬夫點了點頭。小廝拉開車門,邢桁整了整衣袍,坐上車。小廝把行李箱子包袱放到座位后面,關上車門跳下馬車。
因為馬車太多,邢嵩把商隊分成了五支車隊,每個車隊有一個負責人。在邢桁的強烈要求下邢嵩無奈地將第三支車隊交給邢桁負責,并讓自己最信任的跟了自己十五年的管家莫卓幫助邢桁,邢嵩自己則率領著第一支車隊在最前面領路。
漫長的商旅路途對一般人來說實在是過于無聊,但對邢桁可不是。邢桁從來不像別的負責人一樣時不時騎著馬巡視車隊一回,他就坐在馬車中,一本小說一看就是半天。莫卓就辛苦的多了,基本就沒有坐到馬車里休息的時間,坐到馬車里也顯得局促不安——少爺要么低頭看書完全不理他,要么就試著和他討論他完全不懂的話題,在嘗試無果后繼續(xù)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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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莫卓擦了擦汗,擰開水壺,“我們到樾離邊境了。我們晚上恐怕得露宿了?!?p> “嗯……好啊,露宿?!毙翔旌仙蠒?,“我從來都沒露宿過呢?,F(xiàn)在什么時候了?”
“快傍晚了,少爺。前面老爺已經選好露宿地了,我們馬上到了就營。”
“啊,那你去忙吧?!?p> “少爺,您是睡馬車里呢,還是睡帳篷里?”
“當然帳篷里?!?p> 夜深人靜,篝火堆里只剩下些許火星。旁邊帳篷里幾個伙計發(fā)出輕微的鼾聲,邢桁懷中抱著劍躺在草地上望著夜空,漸漸要睡去時,聽到一陣腳步聲,驚了一下連忙坐起來。
來人坐在邢桁旁邊:“這些天累嗎?”
“不怎么累,爹?!?p> “嗯,有老莫幫著,我想你也不會累。”邢嵩點了點頭。
“爹,我們這在樾離邊境,附近沒軍隊嗎?”
“上個月估計有。十幾天前樾軍剛打了一個大敗仗,是給離國人偷了屁股,一把火燒了糧倉,撤退的時候又差點給包了餃子。那個離軍將領叫啥來著?哦對,鄢化志,聽說才三十出頭,一戰(zhàn)成名?,F(xiàn)在樾軍回撤了二十公里,離國人也沒打算進攻?!?p> 邢嵩見邢桁沒有接話,突道:“桁兒,你想去從軍嗎?”
“?。坎幌氚?,爹?!?p> 邢嵩點了點頭:“那挺好。我看你喜歡收藏劍,就怕你去打仗?!?p> “沒有,爹,我只是比較喜歡劍……我其實挺想當武俠的,我看了挺多寫武俠的小說……我……挺欣賞他們的?!?p> “武俠?別瞎想了,我上一次見到一個自稱武俠的已經是十幾年前了?,F(xiàn)在哪里有武俠宗門?要是有,我倒送你過去?!?p> “唉……我知道,爹,我就是說說而已。”
“不早了,睡吧。別睡外面,要著涼的。”邢嵩起身拍了拍灰,踏著一地月光離開了。
邢桁回到帳篷里,莫卓和幾個伙計都睡熟了,邢桁輕輕和衣睡下,沒過多久就進入了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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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卓騎著馬走在路邊,越走越著急。這條商路他走了十五次了,沒有哪次沿途見不到一個商隊,連原本路邊的許多客棧都荒廢了。上午還經過了一個被毀壞的村莊,戰(zhàn)爭已經徹底摧毀了這片區(qū)域。
莫卓剛剛跑到第一車隊和邢嵩短暫交流了一下,邢嵩也很著急,說要盡快進入楚國境內。由于開支的問題邢嵩請的護鏢并不多,遇上流寇還好解決,遇上樾軍就大勢不妙。樾軍搶劫商隊是出了名的,所以商路雖說是邊境商路,但都在離國境內。但顯然離軍放棄了這片區(qū)域,也許樾軍卷土重來了?莫卓不敢去想這種可能,商隊的貨物都是軍隊里能用上的東西,遇上樾軍后果不堪設想。
商隊進入森林,時近中午,幾天的高度神經緊張讓莫卓疲憊不堪,他回到馬車里隨便吃了點東西,橫躺在車廂中打算小憩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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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的路并不是很好走,車隊和車隊之間拉開了些距離,邢桁車隊又有一輛車車轍壞了修了很久,整個車隊落在了最后,莫卓從馬車車窗望出去,前面看不到一輛貨車。
“師傅,咱是車隊領頭的,能再快些嗎?得追上前面的車啊?!?p> “莫管家,我已經最快了,再快馬吃不消的,一天都要不停地走,馬不可能跑太快的?!?p> 莫卓嘆了口氣,想著要不要自己先騎馬往前跑看看和前面車隊距離有多少,一個伙計快馬飛奔而來。
“不要走啦!不要走啦!”伙計驚魂未定,手臂上傷口還淌著血:“他姥姥的,碰上樾軍了!老爺一句話沒說就給砍了!快逃命吧!”
邢桁在車廂里聽到伙計的話還沒反應過來,莫卓拔劍砍斷拉車馬的韁繩,把邢桁拉出來扶上馬:“少爺,快跑!”
“跑,跑啥?我的行李,老莫,還有書,給我!”
“哎呀少爺!這都啥時候了!”莫卓隨手拿了一包行李塞給邢桁,“少爺,跑呀!你們幾個,跟我護著少爺一起走!”
莫卓不停地催促,邢桁手中的馬鞭也不停,死命著抽著馬。不知過了多久,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邢桁強忍劇痛從地上爬起來,環(huán)顧四周,不見一個伙計,莫卓也不見蹤影。
邢桁懊惱地把馬鞭扔在地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自己之前腦子一片空白,想必是在森林中尋路而逃時與莫卓等人跑散了。恰逢初夏,四周的森林生機勃勃,鳥鳴蟲聲不絕于耳。
邢桁茫然地在森林中前行,不知不覺中日落西沉。邢桁打開包袱想找吃的,不想莫卓慌亂中隨意塞給他的包里只有幾本小說和一個水壺。無奈,邢桁抬頭望向樹葉之間,期望著能找到些果子。
初夏時節(jié),哪來果子?
邢桁喝干了水壺里的水,繼續(xù)漫無目的地在森林中前行。終于在夜色即將完全籠罩森林的時候,邢桁聞到了一股香味。
邢桁循著香味一路搜索,在一塊空地上見到了一處篝火。篝火上架著一只山雞,金黃的油滴進火里,饞的邢桁直咽口水。篝火旁邊坐著一個中年人和兩個與邢桁年紀相仿的少年,中年人看見邢桁,向他招了招手,示意邢桁坐過去。
中年人撕了只雞腿給邢桁:“我叫連云庭,你可以叫我老連。他是龍銘,他是林楓琦。你叫什么?”
“邢桁。呃……這樣寫的?!毙翔炷昧烁鶚渲Π阉拿謱懺诘厣稀?p> “啊……你為什么會在森林里啊?”
邢桁愣了愣,然后答道:“我和我父母的……商隊,本來要去晏國的。我們……我們……遇上了樾軍。”
連云庭看著邢桁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連忙拍了拍他的背,說道:“我們要去紫辰書院,在晟晏邊界的紫辰山脈里。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我……我不知道?!?p> “你有親人嗎?我們可以送你過去?!?p> “我……我在晏國有。呃……我不想去找他們。他們和我關系……不是很好。我能和你們一起……嗎?”
“當然可以。”連云庭又拍了拍邢桁的背,“你幾歲?”
“十六?!?p> “那太好了,正好符合我們書院的新生年齡?!?p> “老連,我們書院教的……”
連云庭示意龍銘閉嘴:“這個,邢桁,到了書院,你自然知道我們會教什么。如果你不愿意學,我們到時候再說,好吧?”
“好?!?p> 邢桁躺在草地上,望著夜空。幾天前也是這樣一片夜空,可是……可是……邢桁煩躁地起身,一樣東西從衣袖里飛了出來。邢桁連忙爬過去撿起一看,是那塊玉佩,在夜色中發(fā)出淡淡的柔和的光。大滴大滴的淚滴在玉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