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陳前淡淡地說：“蒼梧六藤縣小子陳前，見過刺史大人。”
士燮并不奇怪，那些動不動就感激涕零的聲音聽得多了，真有本事的卻沒幾個。
“免禮，坐吧！”這時的坐位還沒有雅座，都是小矮凳子，只不過士燮的要略高一些，也寬大些，但是并沒有虎皮，這里的天氣不允許呀。
士燮上來便問：“陳公子以為老夫為官如何？”
“不仁！”
“胡說八道，來人呀，拉出去砍了！”就知道會有這樣的情況，不過都是些小角色在叫，當(dāng)然沒有人理會。
士燮把身子正了正，輕捋胡須問：“本刺史在交州輕徭薄賦多年，為何落得個不仁的評論。”
陳前反問：“六國賄秦，今割一城，明送一地，日削月割而亡。然秦何滅？”
士燮扔掉手上的扇子，吩咐：“來人，上好茶！”然后說：“只知威壓，不知恩惠，故而亡。”
陳前又說：“刺史飽覽群書，想必知道‘見牛未見羊’之故?！?p> 士燮轉(zhuǎn)向眾人，“你們以為如何？”
士燮嫡出六子士危說：“遮遮掩掩，含糊不清，賣弄學(xué)術(shù)，肯定是個沒有真本事的宵小之徒?！?p> 士燮淡淡地說：“來人呀，掌嘴十下?！笔课９笮?，可是沒想到侍衛(wèi)抓住自己，然后被父親的貼身隨從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十個嘴巴。
“混賬東西，平時讓你多讀點書，你就只會摘抄那些艷詞俗句?！哆^秦論》乃是賈太傅所著，見牛未見羊，出自《孟子》，說的是齊宣王。小陳先生生于鄉(xiāng)野，年不過二十，不但精通百工，還飽攬群書，如果不是夜以繼日怎么可能做到。而你每天列于眾儒之后，竟連如此典故都不通。真是丟人！出去！”
士危訕訕而退，臨走時不忘瞪上陳前一眼，陳前故意避開他的目光，這樣的人，玩宮斗那是一套一套的，因為根本沒有腦子，別人出什么主意，他就做什么。還是敬而遠(yuǎn)之的好。
士燮坐定，對陳前說：“小陳先生是對老夫送金銀與孫劉有些意見吧，我送錢物以免兵災(zāi)，保交州百姓，況且我用的是自家錢財，為何不仁？還請先生明示?！?p> 陳前說：“不敢，刺史大人送錢與孫劉，錢出自何處，暫且不論，錢物到了建鄴，襄陽，并沒有利于當(dāng)?shù)匕傩辗趾?。反而用來購買軍糧，讓糧價騰貴，糧價一貴，便有賊兵四起搶糧。買了軍糧便是四處征兵，大人送的錢財，最后全成了加到兩地百姓頭上的利刃。這是仁嗎？”
士燮尷尬一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孫劉怎么對待其民，不是老夫力所能及呀。如果不送錢財，他們便派兵來搶，搶了之后不是照樣可以征兵買糧？”
大爺果然是大爺，陳前自以為高論，瞬間便被駁倒。
陳前想了想說：“大人是朝廷親封的刺史，這些人擅自用兵交州，本是無道。大人坐視不管也罷了，竟然還以錢財資敵。如何能說是為了交州百姓?！?p> 士燮無奈地說：“眼下群雄并起，交州荒廢多年，哪里有抵擋之力。不管誰做了天下之主，交州都?xì)w順就是了?！?p> 陳前挪了一下凳子往邊上靠了靠，其他侍從立馬劍拔弩張。陳前向士燮無奈地攤手。士燮對那些人說：“其他人都退下！夏嵐，你留下就可以了?！蹦切┤吮阈⌒牡赝肆顺鋈?，除了夏嵐還有莫姐，不過士燮見陳前不堅持，便也沒有再多話說。
陳前說：“士刺史，你可知罪?！?p> 士燮奇怪地說：“你這是何意，我何罪之有？”
陳前說：“你可知道劉安？”
“當(dāng)然知道，因為聚妖眾煉丹被判謀反，前番聽說《淮南萬畢術(shù)》莫非你就是劉安轉(zhuǎn)世？”
陳前說：“我只是個凡人，劉安并不是被殺，而是命里應(yīng)該有的劫數(shù)。他本是散丹真君轉(zhuǎn)世，因為發(fā)明了豆腐等物，滋養(yǎng)萬民，對水利，醫(yī)理也頗有研究，最終功德圓滿，被許重返天庭?！?p> 士燮用征詢的眼光看向夏嵐，夏嵐忙說：“大人，此人本來是一個癡呆之人。后來大病一場，買了一個小丫頭沖喜，便成了現(xiàn)在這樣。的確有如神助?！?p> 士燮愈發(fā)好奇了：“這么說，你是得了那散丹真君的指點才會弄出糖和水車這些東西的？那么，那么你能否助老夫一臂之力，老夫和那些庸人論道，實在不得其門?！?p> 陳前搖了搖頭。
士燮有些發(fā)慌，“怎么，是老夫不配得道，還是。。。”
“難。”陳前為難地說，“按說天機不可泄露，我告知與你，必折十年陽壽，如果大人愿意招九百九十九名孤兒撫養(yǎng)成人，為在下鑲補，在下才能說?！?p> “你們也出去！”士燮對莫姐和夏嵐說，陳前一把拉住夏嵐。
“大人，她得留下！”莫姐很不開心在走了，這還是第一次被趕出來。不禁有些不滿，可是看那人實在有些神秘，不妨先退出，反正大人肯定會和自己說的。
“大人，”陳前說，“晚生是被散丹真君托夢才由癡轉(zhuǎn)醒的，夢里我在散丹真君的書房里，那里的書，世間見所未見。《淮南萬畢術(shù)》就是其中一本，散丹真君本想留下造福萬民，怎奈牽涉天機太多，才被天火毀滅，小子試著在夢里查閱，可是畢竟肉體凡身，那書好多地方都被法術(shù)封印，字跡離奇，比如都是這樣的。而夏嵐就和那掌管書房的仙女一模一樣，又正好被派去尋小子。小子想這肯定不是巧合，如果有她相伴，小子必定可以參透更多?！闭f著陳前寫了五六個化學(xué)方程式，如果這個世上有人能看懂，那才叫怪了。士燮不懂，可是精于書畫的他從陳前用筆的動作確信這肯定不是隨便亂寫出來的。
士燮好奇地說：“那么尊夫人？必定與先生也有些淵源吧。”
陳前當(dāng)然接著吹了，“小人在夢里，本來是在門外候著，那引我入書房的仙女，正是拙荊的模樣?！本幹e一時爽，一直編一直爽。
“嵐兒啊，從今天起，你便伺候陳公子吧。陳公子年少英俊，學(xué)術(shù)飽滿，也不算委屈你了。雖然你只能做小，想來陳夫人也是寬厚大度的人，不會為難你?！焙?，寬厚，夏嵐真沒看出來。
陳前一聽慌了驚訝地說：“難道夏姑娘是大人親屬，那萬萬不可?！笔扣茮]說話，夏嵐卻很干脆地說：“無妨，我們當(dāng)年落難來投，是士大人收留了我們。如今有用得著小女子的地方，理當(dāng)聽從。妾愿終身伺候公子！”
陳前剛要得意，卻聽夏嵐說：“你最好先證明你說的話，要是胡說八道，我現(xiàn)在就把你砍了?！笔扣泼φf：“嵐兒不急，我先問清楚。陳先生剛才說我難得道，有什么難處，還請明示，撫養(yǎng)孤兒之事，某答應(yīng)便是?！?p> 陳前向夏嵐做了個鬼臉，夏嵐視而不見，這人鬼放連篇肯定是貪圖自己美貌，走著瞧。
“你本是靈武真君（士燮去世后的確被尊為靈武大王）轉(zhuǎn)世，可是功德尚差得遠(yuǎn)。一難，當(dāng)令餓殍遍野，血流成河，你卻錦衣玉食，豪宅美眷，偏安一角，放任良田荒蕪。二難，你還有三十年陽壽，你卻成天逍遙自在，姜尚八十猶慮天下。你準(zhǔn)備空耗三十年，如何得道？”
士燮不可思議地說：“三十年？某家還能活三十年？天啦，這太好了，最近身倦心乏，某家一直以為天數(shù)已定。既然如此，某家愿意聽先生之言。”
陳前說：“不，不是聽我的，天命如此，我只是指點一二。我且問你，不管是誰得了天下，他豈能容你全家掌管交州，到時必定血洗各郡縣，這肯定是三十年內(nèi)的事情，你難道坐視子孫落難？”
士燮當(dāng)然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只是根本沒有辦法。
“交州雖然地大，可是田薄，出產(chǎn)美玉珠寶卻不足以果腹，宗族繁多，不尊王命。而且千軍易得，一將難求?！?p> 陳前不滿地打斷說：“全是借口，你要是不愿意得道，當(dāng)我沒說。你現(xiàn)在坐擁千里之地，手下文官武將上百，嵐兒這樣的身手，都只能做侍女。劉玄德不過兄弟三人起兵，現(xiàn)在都打到家門口了，你還這推三阻四，如此，陳某告退！”說著站起來便要走，夏嵐竟然往自己面前一跪。這如果是士燮，跪你就跪吧，咱們家嵐兒怎么能跪呢。
陳前忙先自己也跪下，然后雙手去扶夏嵐，可是這丫頭穩(wěn)絲不動?！澳銕褪看笕?，我就起來?！泵慨?dāng)電視上遇到這樣的鏡頭，陳前都想說，便讓他跪死算了?？墒茄矍?，“啊，我又沒說不幫。只是大人他一心退縮，我有什么辦法？”
士燮見機會來了，忙說：“老夫愿意匡扶漢室，救民于水火，只是老夫當(dāng)真還有三十年陽壽？”
陳前忙說：“嵐兒見證，如果三十年未到，大人有恙便讓嵐兒殺了陳某便是！我有言在先，大漢異姓活著不可封王，不過可以追封，你只有功德圓滿，逝時天子追封，才能得道升仙，所以萬萬不可懈怠。唉，透露了這么多，不知道真君在夢里要怎么折磨在下了?！笔扣坪芑炭值卣f：“謝先生指點，老夫只要有十幾年時間便可，老夫為大漢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是兵者國之大事，這良將，實在是難得?！?p> 陳前說：“眼下北地戰(zhàn)亂，大人只要高舉匡扶漢室大旗，傳檄天下，面北稱臣。孫劉師出無名，必不敢妄動。然后派人前往河北，招攬袁氏舊部，張榜收納南下賢士。特別是要留意一名叫趙子龍的武將，此人乃是呂布同門，武藝精湛，忠肝義膽。另外，夏姐姐，你覺得那魏延如何？”
士燮忙拿詢問且期待的目光看向夏嵐。
夏嵐沒好氣地說：“一身蠻力，要是用槍馬戰(zhàn)，我接不了二十招，用劍斗上幾十個回合應(yīng)該沒問題，上次我是中了迷藥。武藝還成，不過就是眼瞎?！?p> 見士燮不解，陳前說：“那魏延年過二十七才尋了一門親事，娶了個中人之姿的媳婦但是自己稀罕非要說和夏姐姐一般?！?p> “哈哈哈，”士燮大笑，“人家自己媳婦自己稀罕，你較個什么勁?！?p> 夏嵐都接不了二十招，那肯定是上將之才了。
士燮當(dāng)下便發(fā)榜招賢，又派人攜重金四處尋訪趙云，至于河北，現(xiàn)在是曹操的后方那就要從長計議了。
在院子里，陳前當(dāng)眾演示了三樣?xùn)|西，一個是連弩，這東西讓那些文官一陣膽寒，如果有上千人手持連弩，那是什么樣的場景。一個是白糖，這個是用削了皮的甘蔗榨汁，然后用竹炭吸附再過濾熬煮，這些人看著都有些呆了。白糖加到糕點里面不會破壞原本的顏色，這東西富貴人家必定會高價采購，現(xiàn)在天下戰(zhàn)亂可是徐州，青州，豫州都算安定，現(xiàn)在糖的產(chǎn)量又不多，白糖就更是奇缺無比了。銷路肯定不是問題。而最后一個就是那一句流傳于世的‘曾青得鐵化為銅’，也就是硫酸銅加了鐵之后銅被置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