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得嘞，您滿意就行，那……那在下就向姑娘辭行了。”董成躬著身子向女子作了作揖，面上掛著歉意的笑，余光瞥了一眼門外，原來馬車早就在外面候著了。
“董老板慢走”女子送了送，董成便上車走了。車輪走在巷子里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上顛簸得很，車上的董成撩開簾子，深深望了眼慢慢走遠(yuǎn)的鋪面，直到望不到影子了，才一把撒開車簾。
整個車廂一黑，董成臉上的笑立刻就垮了下來，凹陷的眼眶里落出一串淚來。這諾大的上海，能容下千千萬萬人，卻偏偏容不下他。他抬手揩眼淚，觸到袖籠里的金條，猛然一頓，想起老家的妻兒，又像是得到了慰藉，抹了把眼淚，到底是笑了。
目送董成離開，女子回到屋內(nèi)，只見她搖了搖腕間系著的銀鈴，一縷輕煙自鈴中飄出，沉淀在女子身前的空地上慢慢的竟凝出人形，化成一個一身黑袍的男子。
“主人”男子單膝跪地，微微抬頭，低喚一聲。男子有一副好相貌，眉毛濃密，鼻梁高挺，膚色也白皙，不過一雙眼中眼白較少，顯得眼球黑亮攝人，猛一看，一雙眼竟都是漆黑的，再加上嘴唇單薄，唇色淺淡，使得他整個人都透著詭異冷漠的氣場。
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偏他腦袋上長著一對雪白的毛茸茸的貓耳，配著他一身黑衣和清冷長相，竟也生出一絲違和的可愛。
“銀耳，起來說話。如今已經(jīng)是民國了，不用再行跪拜禮了?！蹦凶悠鹕?，直挺挺的站著，顯得很是別扭，已經(jīng)五百年了，他還是沒有聽?wèi)T銀耳這個名字。
“銀耳，從今天開始這間鋪?zhàn)泳褪俏覀兊募伊?，你按著舊日習(xí)慣重新布置吧!”女子露出一抹溫和笑意，圓圓的眼睛微彎，很是動人?！覀兊募摇@個詞銀耳聽著極為熨帖，忙不迭的去布置了。
女子慢慢走出門外，抬頭望了望，晨光微曦，撒在身上暖暖的，不同于井底的陰冷黑暗，伴著巷子里的食物氣息將人心底也燙熱。
自她生出靈識修成人形已經(jīng)兩千年了，剛?cè)胧辣惚皇杖胍坏玫栏呱T下，本該就此修煉飛升，卻不想那僧人因一己私念招致妖魔屠戮山寺滿門，她作為他的弟子也被毀了修為封印在一口荒井里。
整整一千年她都沒有這樣近的觸到過陽光，雖說五百年前她終于沖破禁制重回人間，可每每看到陽光，她還是忍不住心底一陣戰(zhàn)栗。
這世間骯臟至極，可偏偏惹得她貪戀無比。她再也不想回到那口荒井了，要知道那井底可不止她一只精怪。初時她失了修為，甚至無法幻化人形，一只貓兒即使有著尖牙利爪，可對上囚在井底的怨鬼妖魔哪有勝算?
女子的手不自覺的攥緊衣角，掌心沁出冷汗，被惡鬼撕掉毛咬掉血肉的感覺如跗骨之蛆，讓她無法擺脫。深吸口氣，眨了眨眼，女子才從恐懼中抽身?！傲T了，你再也不是那只貓兒了?！迸余哉Z。沒錯，這女子便是破曉，是活了兩千年的貓兒破曉。
破曉在門口站定，趁人不注意雙手快速翻轉(zhuǎn)，結(jié)了個印打在鋪面牌匾上，看上去無甚變化，不過來往的人卻是再也看不見這間鋪?zhàn)恿耍秃孟襁@條巷子里從未出現(xiàn)過這間鋪?zhàn)印?p> 破曉收回手又幻化出一個銅鈴鐺將其懸掛在屋角。鈴鐺有手掌大小，一掛上去就叮當(dāng)作響，鈴芯敲在銅壁上蕩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綠油油的光點(diǎn)，一圈圈的像是水面漣漪蕩漾開來，竟可以無風(fēng)自動。
這鈴鐺喚作集怨鈴，是冥府掛在黃泉路上專門吸引怨靈，進(jìn)行集中捕殺的法器。破曉雖開當(dāng)鋪，卻也不是什么客人都接待，積怨已久，心懷執(zhí)念的人或鬼怪才是破曉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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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屋角的集怨鈴忽然劇烈震動，聲音急促沉悶。
“主人，來客了?！便y耳自鈴中出來，破曉便再未將他藏進(jìn)銀鈴中了，留他在當(dāng)鋪中充當(dāng)伙計(jì)。
破曉此時正在倚在貴妃榻上午睡，銀耳半跪在塌邊，湊近女子耳邊輕喚道，漆黑的眼緊盯著女子腮上因睡覺生出的紅暈，半晌移不開眼。直到女子睫毛微顫將要睜開眼時才迅速撤開。
“呵，昨日才開張，今日便來客了?”女子睜開眼，眼里蒙著未散的霧氣，黛眉微挑，似是有些意外，破曉撐起半邊身子，銀耳忙塞了個引枕在她身后，破曉半倚著也不起身，倒是像極了慵懶的貓兒。
“噠噠噠”說話間客人已經(jīng)走到門前了。來人是位女子，穿著一身月白色團(tuán)花秋海棠長旗袍，披著堇色針織披肩，腳上是一雙黑色高跟鞋，一頭長發(fā)披散著，發(fā)尾燙過卷兒，兩鬢的發(fā)被束在腦后拘著其他頭發(fā)乖巧的垂在背后。
“是個漂亮的”破曉抬手摩挲著下巴，做出一番評價。女人也在打量著屋內(nèi)的情形。
正對門的是張圓桌，桌上擺著一套白瓷茶具，旁邊是一個三足饕餮紋樣的香爐往外飄著絲絲縷縷的煙，還未跨進(jìn)門檻便有香氣撲鼻，不是時下流行的甜香，此香冷冽有竹子的清香又混雜著鴨梨的果香，很是特別。
桌子兩側(cè)靠墻是兩排博古架，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物件兒，她沒見過卻也瞧得出是些價值不菲的寶物。桌子后邊是道圓形雕花房門，用珠簾隔開了，珠簾后設(shè)了張桌子，桌上擺了文房四寶，桌后是張貴妃榻，榻上鋪了赤紅的纏枝花紋樣的褥子和引枕，此刻榻上倚著個女子，旁邊還站著個一身黑袍的男人，珠簾擋著，影影綽綽她看不清。只是這奇奇怪怪的布置并不像當(dāng)鋪。
“掌柜可在?我來當(dāng)東西?！迸藟合滦牡撞话玻_口詢問。“我在，您請進(jìn)?！逼茣宰绷松碜樱疽馀诉M(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