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瀾帶上玉笛和信條匆匆出宮,都城盡頭殘陽如血,萬物斜影,都落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
復南閣的門前,飄著兩簾青白色鮫紗,里面卻是異常安靜,陳瀾戒備的掀開簾子,緩步走進去,可誰知自己剛剛站定,身后的門卻迅速關上,發(fā)出“嘭”的一聲,呼扇這疾風而過。
陳瀾心中陡然一緊,可也十分鎮(zhèn)定,她警覺的環(huán)顧四周,只見這閣中本事貴族子弟尋歡作樂的場所,此時除了她卻空無一人,周圍靜的出奇,她微微頷首,但見樓上一間雅室的門開著,可里面卻看不見人。
只聽一陣疾風呼嘯,溫棨山從閣樓之上飛躍而下,一道清亮的銀線劃向陳瀾脖頸,陳瀾一驚,但反應極快,劍光從她袖中流出,鋒芒所指,寒意令人一顫。
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游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
可溫棨山卻絲毫未顯落在下風,一手長劍揮舞,游刃有余,內力之雄勁如酷陽烈日,令陳瀾幾番沖殺,也沖不出他的長劍范圍之內。
一瞬間,兩劍相指,可溫棨山卻立刻收住劍勢,向后退了一步。
陳瀾倒也不趁勢緊逼,停住短劍,雖未散力,卻也停住了攻勢。
“鐘樓之上有百草?!睖貤ど綄κ栈貏颍⑽㈩h首看著陳瀾,吐出這樣一句詩來。
陳瀾眉眼間閃過一抹猶疑之色,不過隨即開口回答說:“山風其中聞藥香。”
“鐘嵐?”溫棨山看著眼前的陳瀾,卻叫出一個陌生的名字。
陳瀾也將短劍收于長袖中,身上殺氣漸緩,仍是那個桃花水紅的女子。
可陳瀾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反駁,而是冷聲道:“你是誰?”
溫棨山挑起唇角,似笑非笑,“溫棨山?!?p> 陳瀾臉色平靜,顯然,她不知道這樣一號人物。
溫棨山帶她去了樓上雅室,派人守在門口,煮好的酒尚有余溫,他緩緩倒了一杯給陳瀾,“想不到,鐘家竟然還有后人?!?p> 陳瀾沒有要去喝那酒的意思,而是疑心的問:“你究竟是誰?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那支玉笛?”
陳瀾連連發(fā)問,溫棨山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酒,緩緩開口回答說道:“我是復南閣的閣主,溫棨山,不過,我還有另一個身份,”他話語微頓,抬眼看著陳瀾,“當年鳶南國第十三皇子?!?p> 陳瀾猛的一怔,看著溫棨山,紅唇微張,半晌說不出話來。
鳶南國皇帝溫嶺仁只有十二個皇子,可被軒北滅國后通通屠殺,如今怎會突然冒出來一個十三皇子。
恍然間,陳瀾似乎想起,溫嶺仁一次出游時,曾和山間女子生下一子,可那孩子長大后沒有被帶進皇宮,鮮有人知,她也是從父親那里聽說的,想來眼前這個溫棨山,應當就是他了。
“當年鐘家拒絕投降,被屠了滿門,要不是誅心毒再現(xiàn),我還真不知道你?!睖貤ど蕉酥票?,輕輕搖晃著,眼里破有興致的看著陳瀾說道。
陳瀾臉上拂過一絲驚詫,“那日射來毒箭試探太子殿下有沒有中誅心毒的人,是你?”
溫棨山竟然嗤笑一聲,“太子殿下?”他冷聲說道。
陳瀾微微垂下頭,沉聲吐出四個字,“慕容千涵。”
溫棨山不屑的哼了一聲,隨后對陳瀾說道:“那個人可不是我,是慕容千楓。”
“慕容千楓?”陳瀾心中一緊,自知自己已經(jīng)被盯上了。
溫棨山點點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他偏頭望向窗外殘陽,眼里竟有一絲滄桑之意,“當年軒北滅了鳶南舊國,如今我集結了許多散落族人,你為鐘家后人,可愿加入?”
陳瀾沒有說話,垂下頭沉默了良久。
溫棨山見她不語,又連忙看著她,眼里甚是急切,他又反問:“難道你不想讓鳶南再次立足于九州之地,踏平軒北嗎?”
陳瀾探頭看了一眼溫棨山,眼里盡是失落,甚至有些黯然,“那又如何,”她也放眼望向窗外,吹著清冷的秋風,“父親回不來了,鐘家,也回不來了。”
“那你不想為他報仇嗎?”溫棨山直直盯著陳瀾,眼里的凌厲之意,似乎是那晚軒北人的劍光,“你忘了倒在血泊中的那個人了嗎,你還記得他最后看著你的眼睛嗎,你難道就不想為他奪回來?奪回來被滅門的屈辱?”
“我沒忘!”陳瀾突然一聲怒吼,看著溫棨山的眼睛突然紅了,“我沒忘……”她喘著粗氣,氣息都有些顫抖。
溫棨山不想利用她,也不想那慕容千楓來要挾她,他輕輕將手打在陳瀾的胳膊上,柔聲說:“我知道?!?p> 陳瀾一下把他的手甩開,溫棨山一怔,隨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說吧,要我做什么?!标悶懚硕ㄐ木w,沉聲問。
溫棨山又是一怔,他抬眼看著陳瀾,見她雖然眼眶微紅,可眼里盡是深邃的沉靜,他忽然明白了,陳瀾能在皇宮里潛藏這么久,經(jīng)歷的事,已經(jīng)讓她學會了如何鎮(zhèn)定。
“繼續(xù)在宮里盯著慕容千涵,順便關注一下柔然使臣,他們快到都城邊上的察縣了,你要留心他們何日進宮,慕容千楓那邊,我會幫你搞定的?!睖貤ど揭娝K于應了,于是便對她說。
陳瀾點點頭,“好。”
“還有,”溫棨山嘴邊掛起一絲不知其意的笑來,眼里浮著狠意,他冷聲道:“慕容千涵的誅心毒,加倍。”
陳瀾微微一怔,看了一眼溫棨山,想來自己都是在慕容千涵的飲食中加了微量,一直延續(xù)了許多年,所以誅心毒累積了起來,現(xiàn)在才開始發(fā)作,但若是突然下大量的誅心毒,不僅會掌握不好計量,很可能會暴露。
溫棨山見她有些遲疑,便沉聲道:“怎么?不忍心?”溫棨山見方才陳瀾喚那一聲“太子殿下”,就覺她的心狠不下去。
“好。”陳瀾沒有辯解,還是淡淡的回答了這一個字。
“如果遇上麻煩,”溫棨山先點了點頭,而后看著她,眼里有些認真,“來復南閣找我,我一定在這?!?p> 陳瀾見時候不早,偷偷送皇宮中出來,十分不妥當,便記下了溫棨山所說的話,起身欲要離開。
“鐘嵐……”溫棨山又一次喚了一聲這個名字。
陳瀾凝住了腳步,這個名字,二十多年前都沒有聽到過了,明明是自己,卻是那樣的不真切。
“要小心?!睖貤ど捷p聲吐出三個字來。
陳瀾不去理會,又邁步一語不發(fā)的離開了復南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