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shù)兒,第一式要絕!”
莪術(shù)揮劍一斬,霎時雀鳥驚飛,落葉紛紛揚揚,茅草屋頂顫動仿若地震。
“第二式要狠?!?p> 莪術(shù)橫劍一指,蟲鳥聲音消,方圓十尺內(nèi),青草枯黃,林木折斷,泥土翻出濕腥之氣,劍尖所指之處,地龍斷成數(shù)節(jié)散落蠕動。
氣血滯漲,體內(nèi)氣流翻涌如濤,倉卿劍不受控制快速翻劃,溫度驟升,灰煙乍起,柴火味彌漫開來。
莪術(shù)費力收回劍,但見眼前火星繚繞,舔過竹柱飛向干枯的茅草屋頂。
不好!
夫子的破屋!
莪術(shù)心下焦急,連忙運氣朝火源扇風(fēng),秋風(fēng)一滾,那小小火苗嗖嗖四小竄動……
很好……
這下火勢熊熊,烈焰獵獵,夫子那破屋子的一小半已沒入燦爛的火中。
莪術(shù)心虛地往邊上退,眼前灰影一晃,帶著潤涼之氣擦過她身旁,一桶清水砸在那片燃燒得肆無忌憚的破屋處,發(fā)出“呲啦呲啦”的響聲。
“還愣著干嘛?滅火!”
聞言莪術(shù)拔腿閃到另一邊,學(xué)著男人的模樣甩出木桶的水往那迅速蔓延的火海里撲。
然二人的努力實在微不足道,火勢蔓延得太快,攀著易燃的干草藤蔓一路往上,被肅殺秋風(fēng)卷著,破屋已然燒掉一半。
男人當(dāng)機立斷,身形一閃,莪術(shù)只聽劍刃擦過刀鞘的聲響,他已然持劍立于她身前。
他伸手往后將她撥到一旁,雙手持劍運氣一斬,蓬勃的氣流形成一道綿長的直線朝前迅速蔓延,破敗的茅草屋一分為二,一邊洶涌的火被氣流劈退,再不能往另一邊波及。
莪術(shù)拍著胸脯長長呼氣……
暗想,“還好還好,還有一半可以住,這回夫子搶救得很及時,看來用不著重新蓋草屋,修修補補還能住。”
男人丟下劍,拍拍手回身瞇眼看她。
莪術(shù)心虛不已,訕訕一笑。
夫子面色平靜無波,似乎對于她這樣一舉燒他屋子的舉動已然習(xí)以為常。
“她今日教你什么了?”
說著,他往院子唯一一把木椅上一坐,好似對莪術(shù)火燒他破屋之事不太在意。
“三……”
“等下!”
男人打斷她的話,吸著鼻子猛然起身,屁股后面那張簡陋木椅被帶到,磕在石板上發(fā)出突兀一聲響。
莪術(shù)疑惑看著男人吸著鼻子朝燃燒得正起勁的那半邊破屋走去,他灰影來回閃,繞著火勢轉(zhuǎn),不一會兒,手中多了一根棍子,棍子上插著黑乎乎的一團不明物……
莪術(shù)目瞪口呆看著男人臉上掛著頗為愉悅的笑容,腳尖一勾擺正那把簡陋木椅,隨即準(zhǔn)確無誤坐上去,抬起一條腿搭上另一條腿上,捏著手指掰下一塊“黑乎乎”放到嘴邊,心滿意足咀嚼起來。
莪術(shù)終于忍不住了,看著男人被糊得發(fā)黑的嘴角有些嫌棄,“夫子,您也太……不拘小節(jié)了吧……”
男人白她一眼,“這倒霉鴿子烤得剛剛好,你可要吃?算了,你不吃。對了,方才你說她教你什么了?”
“哦,三思斬。”
“哎呦!”
男人燙得一甩手一起身,黑乎乎的鴿子甩落半空,莪術(shù)不及思索,腰間的劍鞘快于她的腦子撞高即將落地的鴿子,手隨意一抓,抓住了那插著鴿子的棍子。
“夫子……”
那張椅子又一次被帶到,撞歪了其中一條木腿,莪術(shù)心下對那椅子很是同情。
“三式都教了?”
夫子接過她手中的鴿子又啃起來。
“是咧,可我有些不解?!?p> “想來那女人定是教你第一式要絕,第二式要狠,第三式……”
夫子說著也無心啃烤鴿子,很是悲傷的看了看火中他那半邊破敗的屋子,隨即扭頭怒目瞪莪術(shù)一眼,咬牙切齒道,“莪術(shù)!這是你第幾次毀我房子了?”
莪術(shù)心想,“夫子啊,您是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我燒了您的草屋?”
她撓著頭往后退,訕訕笑著回憶了一下,老實答道,“嘿嘿……這個……這個我也記不清了……”
她確實記不清了,師父所授武學(xué)招式狠戾,加持內(nèi)力時破壞力極大。
然每有疑惑她總愛尋夫子解答,夫子寥寥幾句便能直指癥結(jié),她火急火燎演示改進,為此毀了夫子好幾個草廬,眼前這草廬還是年初時蓋的。
“夫子……請解惑?!?p> 莪術(shù)弱弱掀起眼皮的一角去看夫子。
“解個毛球的惑!那女人要教你,你就找她去!”
夫子氣得狠狠啃了一口鴿子肉,因為吃相太過粗魯,以至于糊了一嘴黑。
“您又不是不知道師父那人,今早她草草跟我講過一遍行招要領(lǐng),便抗著鋤頭鋤地去了……”
青苗山上就連樹上的鳥兒都知道自家?guī)煾复笕说哪托囊呀?jīng)全部奉獻給她那個從不結(jié)果的“種植”事業(yè)了。
然師父大人雖然對“種植”這項手藝懷著誠摯的熱忱,但種瓜得土,種豆得土。
這些年搗騰的東西從菜到花再到樹,甚至就連隨便一灑便能在路邊成活的草種子都未曾種出來過。
不過,今年春天,山腳北斗村那位長著兩撇山羊胡的赤腳大夫送來一些新鮮的藥草根莖。
莪術(shù)的師父美目一轉(zhuǎn),扛著鋤頭吭哧吭哧挖了好幾分地,把藥草根莖一股腦埋進土里,不想竟真的長出點苗苗來。
為此,莪術(shù)還輸了與師弟白芨的賭局,陪那臭小子爬了整整十天青苗山頂!
“不解!你燒了我屋子,我生氣著呢!就不解!”
夫子跟白芨似的異常傲嬌扭過頭不看莪術(shù),她心下失笑,都快四十的人了,怎還幼稚如斯?
難怪師父不待見他。
她想等下回去若告訴師父她把夫子的破屋燒了的事情,定能讓自家?guī)煾浮傍P顏大悅”。
“夫子,若照師父所教,便是用命行招了,方才我在你這院子行了一遍,體內(nèi)的真氣紊亂,到現(xiàn)在我都不舒服?!?p> 莪術(shù)皺眉回憶起方才施展三思斬時的狀態(tài),若是用上全力,此刻怕是經(jīng)脈寸斷了。
許是為了印證她的話,話音剛落,體內(nèi)氣血又是一個翻涌,莪術(shù)只覺喉間腥甜不住往外冒。
她抬手擦了擦嘴角,手上已然沾上一縷鮮紅。
莪術(shù)把手伸到夫子面前,“喏,你若不教我,下回就沒人毀你的屋子了。再說了,歸根結(jié)底,這還是夫子您的錯……”
說著她用下巴指了指屋后那一大片長得茂盛的莪術(shù)白芨。
年初時,她師父的藥田長出苗苗讓她震驚不已,對于其中緣由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某一次莪術(shù)來西邊草廬尋夫子……
她呆若木雞看著夫子在他家草廬后偌大一片藥田里忙碌了整整一盞茶的功夫后,才后知后覺明白為何夫子總愛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起床。
她就說她那不知輕重的師父怎么可能種出藥草來?
原是夫子夜夜不辭辛苦把師父白日鋤壞的藥苗換了回來。
若非夫子不辭辛苦幫師父種活藥草,師父興許還有點耐心教教她。
夫子不理她,徑直走回破屋,出來時,夫子手上拿著一坨一角泛著焦黑的布。
莪術(shù)小心翼翼打開,偌大的一塊布上躺著一粒冒著熱氣的藥丸。
“吞了!這藥能治你的傷,算你運氣好,還剩下一粒?!?p> 莪術(shù)吞了藥,體內(nèi)的真氣果真順暢了。
“下山后,不要用三思斬?!?p> “下山?”
她怎不知自己要下山?
“最好也別讓人知道你的劍?!?p> 夫子不多做解釋,那只黑乎乎的烤鴿子能吃的部位已被他吃得差不多。
他甩手隨意一扔,隨即頓住,皺著眉頭對我道,“術(shù)兒,去把鴿子撿回來!”
敢情夫子拿她當(dāng)北斗村那條名為“黃黃”的大黑狗呢?
莪術(shù)不情不愿撿起焦黑殘缺的烤鴿子,夫子道,“看那腳?!?p> 她狐疑看著鴿子黑乎乎的爪子,似乎……抓了一個東西?
“這是什么?”
這東西被燒得焦黑一片,她一碰便碎成好幾段。
“看著像是竹筒……”
額?
竹筒?
“能塞紙條的那種?”
夫子點點頭。
“莫非……這是一只信鴿?”
夫子板著臉又點點頭。
事情好像鬧得有點大了……
莪術(shù)很心虛,若是只燒了夫子的半邊屋子還算好,畢竟夫子的破屋沒啥值錢玩意兒,燒了再蓋就是。
但若是燒了夫子的信……
她提著膽子問他,“您的信鴿?”
夫子搖搖頭。
哦,不是就好,她放下心來。
夫子忽而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術(shù)兒,你說會是誰的信鴿?”
莪術(shù)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撲通撲通跳得比平時快許多。
偌大一座青苗山住客不多,將將五人:西邊草廬夫子一人,東邊住著自家?guī)煾?,時婆婆,師弟白芨和她自己……
莪術(shù)不死心又搓了搓方才碎成幾段的竹筒,竹筒化作黑灰飄飄然落地。
“夫子……您救救我……”
莪術(shù)快要哭出來了。
夫子眼睛瞄了瞄半空的青煙和漸趨熄滅的破屋,抬了抬眼,甩了甩衣袖。
語氣閑適道,“哎呀,時候不早了,我去山下給兔崽子們授課去。術(shù)兒啊,恕夫子我愛莫能助了。你也曉得的,那個女人不待見我,鄰里鄰居這么久,你見我二人見過幾次面?”
說來也是。
她師父和夫子二人還真是……
一次都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