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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歌

第一章 古寺滅僧

季如歌 寒之鴉 3632 2019-06-27 18:54:55

  卷首寄:

  酒后一曲逍遙游,仗劍四季如長歌。

  ......

  歲月如歌,寂寥如歌。

  初春,細(xì)柳春嫩,莎草幽青,江南的煙雨朦朧,淅淅瀝瀝的,一如天女散花。

  揚(yáng)州,惜云湖北岸。

  華壇寺,藏經(jīng)寶樓頂端的屋檐角上,守塔雕螭吻瑞獸木刻一側(cè),插著一柄青色的劍,劍的一側(cè),有個坐著的人。

  棕蓑斗笠,斜跨提壺。

  高樓獨(dú)飲,世而無觴。

  他名字叫做季如歌,姓季名如歌,字知雨。

  師父希望他出劍如知雨,知道雨要落到的位置,在屋檐細(xì)雨成串落下的時候,待水滴還沒落下的時候?qū)ι爝^去,能用劍鋒接住并且劈開落下的雨滴。

  到如今,眨眼之間,他已經(jīng)能屋檐下接下六滴雨。

  江湖上除了師父和老頭子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字,也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知雨客。

  江湖中人的意識之中,更多的,他們知道的是——有個殺人如麻的惡魔,他叫季如歌!

  他的劍和他的人一樣,寂寥如歌。

  劍名寂滅,青鞘,紅柄,白芒,利鋒,削鐵如泥,吹毛斷發(fā),乃是當(dāng)年老頭子從灶臺底下翻出來給他的。

  他記得老頭子說過,這柄劍是他父親的劍,本就該是他的,只是前幾年生火煮飯的掏火棍兒不耐用,所以將就這劍用了幾年,覺著挺好使的。

  屋檐上人影晃動了一下,他的身影已經(jīng)沒了。

  只留下那酒壺在瓦頂青梁上淋著小雨。

  藏經(jīng)寶殿內(nèi)。

  他身上的雨還沒有瀝干,雨滴還在順著蓑衣“嘀嗒......嘀嗒”的落下,流了一地的積水。

  屋內(nèi)七人。

  藏經(jīng)閣常駐長老空明,來借經(jīng)的羅漢堂長老空見,掃地僧行癡,一個知客小僧,兩個看樓小僧。

  當(dāng)然,還有他,他叫季如歌。

  空明看了看他的劍,青鞘,紅柄。

  “季如歌?!”

  季如歌順手取下頭上還在滴水的斗笠,信手對著空明扔了過去。

  看上去信手而扔,實(shí)則用上了六分力道,乃是一般暗器行家使用的探云手第六式——問道!

  空明抬手一擋,斗笠順著其力道而飛。

  “鐺”的一聲!

  筆直的嵌入了一側(cè)的頂梁石柱當(dāng)中,裂紋瞬間漫開。

  除了掃地僧之外的五個僧人瞬間站了過來。

  接了季如歌一招,袖口里,空明的手被震得有些顫抖。

  “通知你大師叔祖,是魔頭——季如歌!”空見有些畏懼,于心不安,對著一側(cè)的看樓小僧說道。

  看樓小僧頓了一下,急急忙忙的從一側(cè)的偏門推門去了。

  季如歌沒有出手阻攔,也沒有必要出手阻攔。

  誠然,等華壇寺住持帶著人來的時候,他要?dú)⒌娜藨?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

  空明對著季如歌合十行了一禮。

  “閣下清晨冒雨造訪,有失遠(yuǎn)迎,所謂何事?”

  季如歌冷冷的笑了笑,

  “殺人?!?p>  兩個字,簡單,重要的是直白、明了!只要是個人,一聽就能體味來意。

  空明聞言,眉頭深鎖。

  他沒想到這個魔頭會這么的肆無忌憚。

  華壇寺的羅漢堂就是專門為對付外敵而設(shè),里面全是一等一的武僧。

  空見就是其中一位長老。

  空見聽了季如歌的話,眉頭一皺,冷聲喝道:

  “好你個大魔頭,來華壇寺撒野,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季如歌嘴角的冷笑變成了微笑,帶著一絲的歉意,

  “撒野算不上,取你的命,還算是輕而易舉。”

  空明作為空見的師兄,聽了季如歌這么猖獗的話,怒意上來,

  “大膽狂徒!今日有我在,你......敢!”

  話沒說老。

  季如歌已經(jīng)又一次微笑掛在了嘴角,他的劍已經(jīng)出鞘。

  三尺寒芒,冷面如月。

  空明老僧的‘敢’字才剛剛落音。

  空見老僧的脖子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道細(xì)如絲發(fā)的血痕。

  “師叔祖?。俊笨找娨贿叺囊粋€小僧見他一動不動,輕輕的推了推他。

  空見的身子隨著推力,筆直倒下了地去。

  脖子上那一條淡淡的紅痕跡,漸漸如赤線一般,清晰可見。

  倒地之后,鮮血才開始緩緩的從脖頸里面流了出來,潤了一地。

  斜插在石柱子上的斗笠還在滴水,

  “嘀嗒...嘀嗒...”

  地上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了兩處積水,一處是石柱子下斗笠滴出來的,另一處便是季如歌剛剛站的位置。

  “好快的劍,難怪這么...”空明嘆了一口氣,“難怪這么猖獗......”。

  地上除了積水,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

  藏經(jīng)閣的門被兩個小僧推開。

  “不用追了,你們追不上的?!笨彰鲊@氣,出言阻止。

  一刻鐘過去。

  華壇寺住持空性老僧帶著一群僧人奔到了藏經(jīng)閣門口。

  空明作為藏經(jīng)的鎮(zhèn)閣長老,站在了藏經(jīng)閣門口,合十候命。

  “師弟,那魔頭何在?”空性對著空明問道。

  空明老僧又一次嘆了口氣,“沒了?!彼D了頓,繼續(xù)道,“師弟也沒了?!?p>  當(dāng)然兩個‘沒了’的意味完全不同。

  喪鐘六響,華壇寺,羅漢堂,空字輩的高僧被殺。

  ......

  惜云湖畔。

  春日中午。

  惜云亭中。

  微風(fēng)拂面,楊柳依依,尚且細(xì)雨朦朧。

  一個壯漢,身高九尺,一身闊布錦衣,一頭披散的頭發(fā),一張國字臉,頗有英偉之氣。

  亭中,桌上,酒菜齊備。

  兩個丫鬟垂侍在一側(cè),他們似乎在等人。

  一個飄飄散散的身影在惜云湖荷葉上輕點(diǎn),幾個呼吸之后,惜云亭的倚欄上多了個品酒的落拓劍客。

  季如歌飲了一口濁酒,冷漠的聲音響起。

  “可聽見了鐘聲?”

  聽了季如歌的話,壯漢負(fù)手身后,看著細(xì)雨散在寧靜的湖面上,散在翠綠的荷葉上,散在湖中游船的船篷上。

  微波粼粼,荷葉晃蕩,游船依然。

  “喪鐘六響?!眽褲h轉(zhuǎn)身,皺眉,“不過錢只能先給你一半,剩下一半等確認(rèn)死的是空見才能給你?!?p>  壯漢遞了一個眼色給一個丫鬟。

  不多時,桌上多了一沓銀票。

  季如歌喝了幾口酒,緩緩的站了起來,一把抓過,揣入懷中,走到亭邊,對著一邊等著載人渡湖的小舟道:

  “船家,醉雨樓。”

  船家聞言,急忙起身,撐了竹竿,移船相近。

  季如歌在亭子上微微一躍,落入船中,進(jìn)了船篷。

  “好勒,走咯.......”

  船夫高聲吆喝,細(xì)雨小舟,清波蕩漾。

  亭內(nèi),酒菜尚溫。

  壯漢坐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飲下。

  “明日派人去華壇寺燒香,查探一下空見是否圓寂。”

  兩個丫鬟躬身道:“是,公子。”

  此書生打扮的漢子乃是揚(yáng)州江南商行的掌舵者——陳道風(fēng)。

  陳道風(fēng)見季如歌的小舟已經(jīng)走遠(yuǎn),適才緩緩從懷里摸出了一張錦帕,上面繡著一對鴛鴦,側(cè)角兩個紅線繡的名字,一個道風(fēng),一個月茹。

  他的話語有些哽咽,自言自語。

  “月茹,你聽,你的仇已經(jīng)報(bào)了?!?p>  陳道風(fēng)嘴角微微一揚(yáng),眉間的濃愁緩緩散了一些。

  在一個土船夫的眼里,一個落拓的江湖客掙了惜云湖邊富商的銀子,去青樓風(fēng)花雪月,終是飲食起居那般平淡無奇。

  “走了!”

  船夫看了一眼帶著斗笠離開的蓑衣?lián)P細(xì)雨的身影,意味深長又一聲吆喝,撐起竹竿,劃著小舟遠(yuǎn)去接客。

  細(xì)雨如愁,滿湖盡撒。

  撒了醉雨樓上青瓦濕透,順著瓦槽流了屋檐下一盆的春雨。

  樓內(nèi),輕紗幔帳微微簾動,香爐內(nèi)涵香四溢。

  醉雨樓乃是揚(yáng)州有名的青樓。

  季如歌披著蓑衣,穿過躥動熱鬧的人群,在幾個胭脂粉黛濃烈的妓女擁簇之下,上了閣樓。

  嘴角長著帶毛大痦子的老鴇揚(yáng)著手里的繡花手絹迎接了過來,他從懷里抓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了過去。

  “閣樓雅間。”

  老鴇接了銀票,笑的合不攏嘴,難得一個江湖客人,會出手這般闊綽。

  “好勒,蘭兒,來,送給人去柳閣二號雅間?!崩哮d笑嘻嘻對著身邊的一個小丫頭高聲呼喝道。

  小丫頭領(lǐng)著季如歌上了閣樓,去了二樓角落的一間雅間。

  丫鬟走后,老鴇領(lǐng)著一眾姑娘走了進(jìn)來,要季如歌選一個,季如歌隨手點(diǎn)了一個,讓她下去準(zhǔn)備。

  人散之后,他脫下斗笠,蓑衣,桌上留了又留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一張約莫三十年紀(jì)的臉以肉眼可見的變化,變成了一個年方二十的俊朗少年,這才是真的季如歌。

  一個自幼就背熟且修習(xí)了錯骨易容術(shù)的季如歌。

  誠然,兇名季如歌早已江湖滿,二十出頭的少年,他用的卻不是真名,而是假名,無姓,只喚作小雨,多數(shù)時候只是一個路驛賣酒打雜小廝。

  他打開湖畔依柳的窗戶,輕輕躍了出去。

  不多時,伺候他的姑娘小翠端著酒水推門進(jìn)來,只桌旁一個流了一地水的濕斗笠,地上一張大蓑衣,人已經(jīng)不見了。

  姑娘悄悄的將那一百兩換成了五十兩的票,為的是能多些私房錢,轉(zhuǎn)而驚詫詫的去呼喊老鴇娘說人走了去了。

  惜云湖老馬橋頭,少年一身布衣,在青樓后街的巷子末草垛子里薅出了一根直筒楠竹扁擔(dān)。

  細(xì)雨依舊朦朧,只小了三分,約莫濕發(fā)能行七里路。

  老樹柳垂枝,老翁披蓑獨(dú)釣。

  兩桶上了蓋子的老酒,蓋上了幾張清脆的荷葉,只為了避免水滴進(jìn)了酒里。

  拳頭大小的老楠竹竹竿扁擔(dān),少年正用一根小指頭粗細(xì)的麻繩在綁緊兩頭的扎結(jié)處,路人路過只道這買酒的窮小子扁擔(dān)壞了,在栓扁擔(dān)而已。

  誰又曾知道?那兩頭系著麻繩的扁擔(dān)里面放著一柄殺過無數(shù)人的青鞘利劍——寂滅。

  麻繩勒緊酒桶,少年將扁擔(dān)向著兩個擔(dān)孔一插,伸手掂量了幾下分量,對著一側(cè)的戴著斗笠坐著垂釣的老翁問道:“老頭兒,你沒偷喝我的酒吧?”

  那老翁伸手撥了撥斗笠,轉(zhuǎn)過頭來,白了他一眼,罵道:“小東西,你修個扁擔(dān)修了半天,還從窯子里出來,仔細(xì)回去你老爹拔了你的皮!酒錢在魚簍子底下,自己拿,我只喝了你五錢銀子的酒,不許多拿?!?p>  “六叔可不是我爹,老頭兒,你也是最近才到這蘇州的吧?連六叔都不熟識,還以為我是他兒子,我也是上個月才來蘇州的,為了討個生計(jì),所以在六叔的館驛做些雜活而已?!毙∮暌荒樒σ猓櫭伎戳丝催@個有過一面之緣的老頭兒。

  他說完,向著老頭子的魚簍子走了過去,隨即翻騰了幾下,嘀咕道:“切,我瞅瞅,這釣了半天了,就這么幾條魚,還說落起我來。我只是去里面聽書,等這雨勢小了再回去而已,你懂個啥?”

  老頭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搖了搖頭,眼神輕蔑,似乎對年輕小伙子上了青樓還不承認(rèn)有些鄙夷,隨即轉(zhuǎn)頭過去繼續(xù)釣魚,感嘆道:“得,我不懂,我不懂。”

  季如歌笑著走了過去,從魚簍子底下?lián)v騰了幾錢銀子,揣入懷中。

  釣魚老叟不識打酒童,只知老酒入口柔,釣魚舒心耗光陰。

  老頭子安然不言,依舊端坐在原地,等魚上鉤。

  小雨則揉了揉蓋在桶蓋子上的荷葉,固牢,擔(dān)起酒桶,哼著小曲兒,迎著絲絲細(xì)雨上了老馬橋,一路沿著出城的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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