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er 5

　　那個痞子——我們暫且叫他阿成，他的人生就是一個大寫的悲劇，他此刻正在小巷的垃圾桶邊睡得酣暢淋漓，而夢里重演著他在小酒館兒里的神奇際遇。

　　那壇子桑葚酒可真是棒極了，味醇香甜，后勁綿長，把他被綠被分手的悲憤都沖淡了幾分。

　　酒壇子見底的時候，他已經(jīng)趴在桌上了，也沒注意老板啥時候離開。

　　華麗的水晶花燈傾瀉下柔和的珠光，讓阿成有了大吐苦水的欲望：“打小我就成績差，常年吊車尾，每個老師都不喜歡我，咱也很努力呀，挑燈夜戰(zhàn)，學(xué)到深夜，不是沒有的事兒。可壓根就不是學(xué)習(xí)這塊料。”

　　談起自己的生活，阿成是滔滔不絕：“在家里過的更不舒心，我媽嫌我干啥啥不會，我爸說我吃啥啥不剩，都是親爹媽，咋就把我看到了塵埃里?！?p>　　“上了大學(xué)后第一次追女孩兒，女孩兒看不上我，好不容易逮個眼瞎的，還把我給綠了，拉著她的高富帥新男友在我面前耀武揚威?！?p>　　“按理說情場失意，事業(yè)總沒那么衰了，可自打從野雞大學(xué)畢業(yè)，別說啥好工作，我這種沒一技之長的，連混口飯吃都難?！?p>　　“年前好不容易在理發(fā)店當了個學(xué)徒工，第一次上手就把客人的眉毛給刮了。沒法兒，卷鋪蓋走人唄。”

　　“像我這種社會的渣子都不該存在吧，生活還在繼續(xù)，咋就看不見希望呢？”

　　這么一段掏心窩子的話，真是令聽者傷心，聞?wù)吡鳒I。盡管這會兒并沒有旁觀者，可那水晶花燈也是個極好的傾訴對象，苦水這么一倒，阿成覺得自己又有撐下去的希望了呢。

　　可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水晶花燈拋出一團光球，徑自射入他眉心。

　　夢中的他又陷入了夢境，夢中的夢中是他人生的走馬燈，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阿成看見了無數(shù)個平行世界的他所經(jīng)營的截然不同的生活。

　　第一個他成績也不好，也是班級里墊底的存在，也是和倒數(shù)第二隔著鴻溝。

　　是的呢，每次都考個位數(shù)的，跟人家快要及格的分數(shù)，自然不能相提并論。

　　后來連老師們都放棄他了，他也沒有輕易墮落。學(xué)不懂，沒事兒。

　　一遍不行學(xué)兩遍，兩遍不行，學(xué)三遍，他有無數(shù)個夜晚來彌補自己的不足，挑燈夜戰(zhàn)到天明，成了他的常態(tài)。

　　課本，輔導(dǎo)資料，邊緣處被摩挲得發(fā)黑，頁角皺皺巴巴的，那是汗水滴落的痕跡，書上原本的字已看不大清，鉛筆，黑筆，紅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鋪了一層又一層。

　　突然有一天，就像是開了竅一樣，他踏進了及格的大門，圣光普照，榮耀加身，整個學(xué)校都為他而瘋狂。

　　阿城的努力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沒有紅眼，并沒有嫉妒，只有真誠的敬佩。

　　這只是個開始，他沒有被鮮花和掌聲密了眼，按部就班的繼續(xù)學(xué)習(xí)，書讀百遍，其義自現(xiàn)，老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堅信自己的質(zhì)變由量變引起，每日仍舊保持著極高的學(xué)習(xí)強度，與此同時，成績就像坐了火箭，竄天般的上升，最后高考如愿以償?shù)倪M入了一所二本院校。

　　不是頂尖大學(xué)，但已經(jīng)是他拼盡全力所能博取的最好前程了。

　　畢業(yè)后留校當了老師，之后又評上職稱，終于在這個城市有了立足之地。

　　第二個他沒有醉心學(xué)習(xí)，也是整日吊兒郎當，不務(wù)正業(yè)。

　　但不同于阿成的是，他待父母極好，家務(wù)活搶著干，家人的生日記得比自己的都清楚，祝福禮物樣樣不落。

　　爸媽逢人就夸兒子孝順，他體諒父母賺錢不易，也沒為了面子去讀那個實力不咋但收費賊高的野雞大學(xué)。而是進了咖啡店，當了學(xué)徒工，踏實肯干，一年就出師了。

　　開了個小咖啡館兒，手藝好，客源也便滾滾而來，和一個一直暗戀他的學(xué)妹結(jié)了婚，不漂亮，但很是溫柔賢淑，孝順父母，持家有方，他們還有了可愛的兒女，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蒸蒸日上。

　　第三個他——沒有了，老板叫醒了他。天色漸亮，小酒館要打烊了。

　　阿成甩了甩沉重的頭，頗有些莊周夢蝶之感，跌跌撞撞的撲出去，也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他聽到了黑色大卷閘撞擊地面的聲音，初晨的風(fēng)略有些凜冽之意，卻也難抵百年陳釀的后勁兒。

　　終于，他的意識被拖進了深不見底的泥沼，一頭扎向了酒館旁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