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月二十七日，懷表
“來，吃片藥吧！”程江離輕輕把她扶起來靠在床頭，又遞給她一片藥和一杯溫水。
盧雨吃完藥，覺得還是很暈眩，說了句：“好難受?。 ?，又縮回到被窩里。
“都怪我，肯定是昨晚在外面散步的時候吹了風，著涼了?！苯x一臉自責。
她看到他的樣子覺得很不忍心，于是強打精神睜著眼睛說：“沒事的，我睡一下就好了。下午我們不是還要去參加Space E的開幕式？”因為她想起來，此行還有個工作，就是下午江離被邀請要去一個藝術空間參加開幕剪彩。
“沒事，我不去了”，他說著，用手幫她捋了捋額上的頭發(fā)，溫柔地說：“你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么？”
“我想吃.....前天下午我們吃的那家披薩......”盧雨突然也覺得有點餓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脫口而出說了這個，要知道那可是家挺遠的披薩店，于是她趕緊又說“算了算了，你幫我叫個酒店的披薩就行?！?p> 江離知道她的意思，搖了搖頭笑著說：“沒事，我去給你賣。那你再睡一會。”
他為她整理好被子，確定每個角都沒有漏風，就開始穿外套了——他永遠都是這樣，對她的要求從來不會猶豫。
他穿了件白色的運動外套，蹬上一雙籃球鞋。這些年，他一直堅持運動，身材保持得很好，這樣穿著看起來就像是馬上要去球場運動的大學男生。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她，發(fā)現(xiàn)她還睜著眼，于是朝她挑了一下眉毛，“乖乖睡吧，待會見！”，然后就出門去了。
他真的是一個完美的丈夫，她心里想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在還沒有來得及完全睡著的時候，她的微信語音電話響了，是陳雪霏從國內打來的。十年后，她已經(jīng)從她的后桌變成了她最要好的閨蜜。
“盧雨小朋友啊，你在意大利玩得還爽嗎？”
“還行吧，怎了啦？”盧雨輕聲回答，還忍不住咳了一聲。
“你怎么有氣無力的啊！”雪霏關心地問。
“沒事，就是昨天晚上感冒了，已經(jīng)吃藥了?！?p> “哦哦，你自己注意點！讓你的白馬王子照顧好你呀！”雪霏還是那樣，總是說話不正經(jīng)。
盧雨閉著眼睛打電話，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了十七歲的雪霏厚厚的斜劉海，她不禁笑出聲。
“你笑什么？”
“我最近老是夢見你，夢里還挺真實的呢！”
“聽著就不是什么好夢，你夢見我什么了？”
“我不告訴你！“盧雨想了想這兩天真實的夢，覺得不太說得出口，于是岔開話題，“對了，你急著找我有什么事呀？”
“啊！差點忘了！我在香港呢，想買一款包，但是我想要的顏色都這邊都斷貨了，聽說歐洲還有，所以想讓你幫我找找?！?p> “行，我五天后才回美國呢，你把照片發(fā)我。我休息好了明天去幫你看看?！?p> “謝謝啦，那你先好好養(yǎng)病，么么噠......”
“行了吧！什么時候變這么有禮貌了......拜拜啦！”
剛掛掉電話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江離抱著三個扁扁的披薩盒子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突然房間里就充滿了一股奶酪和烤箱的味道。
“好香呀！老公回來啦！”盧雨甜甜地說。
江離被她嚇了一跳，但是看到她有活力多了，馬上就松了一口氣。
“休息好啦？”江離把披薩盒子放在桌上，走到床邊摸了摸盧雨的額頭，“嗯，是不燙了?！?p> “我好餓啊，我要起來吃飯?！北R雨用雙手套住了江離的脖子，趁機把自己拉起來。突然感覺自己身上涼悠悠的，才發(fā)現(xiàn)睡衣全都汗?jié)窳恕?p> 江離觸到她的背，“你看看你睡衣都濕透了！”，于是，趕緊起身到浴室拿了一條干毛巾，又打開衣柜拿了一件他自己的比較厚的棉質睡袍?；氐酱策叄瑤捅R雨擦干了背上的汗，然后給她像包粽子一樣緊緊裹上睡袍......“不許再著涼了！”，他說。
盧雨覺得精神好多了，下床先去刷了個牙。刷牙的時候她聽到江離在打酒店的座機，“你好！請幫忙換一下床單......不出門，因為我妻子發(fā)燒了......嗯，是的......還有再幫我送一杯鮮榨橙汁......謝謝，待會見......”
盧雨簡單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坐到椅子上。三個巨大的披薩盒子擺在面前。
“怎么買了這么多？”
“上次我們吃的兩種你不是都挺喜歡的，還買了一個你看菜單時候說想點的那種?！彼贿呎f一邊換鞋脫外套。
盧雨笑了，“你怎么連這都還記得啊！”
江離笑了笑放下外套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輕輕地說：“快吃吧！”
這時候有人敲門，程江離打開門，一個穿著西裝的服務生端著一杯果汁，一個穿圍裙的保潔員推著一車床上用品進來。
江離接過果汁放在盧雨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必須喝光，補充維c?！?p> 過了一會兒，床單換好了，保潔員推著車出門了。
盧雨老老實實地喝完了果汁，把每一種披薩都吃了八分之一就覺得很飽了。剩下的都留給江離。
江離從不嫌棄吃她剩下的食物。他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樂，然后坐在桌子前開始吃午飯。他從早上四點發(fā)現(xiàn)盧雨發(fā)燒以后，就一直照顧她到現(xiàn)在，一口東西都還沒吃。
盧雨看了看手機已經(jīng)中午一點半了，她想到下午四點的開幕式活動，于是說：“我已經(jīng)好多了，我們下午還是去吧？”
“不去了，我一會跟Alex打個電話說一聲。”程江離連頭都沒抬就斬釘截鐵地回復了她。
“你還是去吧，畢竟是你好朋友的店，”盧雨還是覺得不去不太好，繼續(xù)說：“要不我在酒店休息，你一個人去一下?！?p> “你.....真的不想要我陪你嗎？”江離抬起頭，用紙巾擦了擦嘴角，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問。
盧雨一手撐著臉，歪著腦袋也認真地看著江離，回答說：“你下午出去我正好再睡一會，如果你在的話，我就只想看你了怎么辦？”說完噗呲一下笑了。
他也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左臉，“知道啦！那我去去就回！”
下午三點，程江離換上正裝就出門去了。
盧雨毫無困意，打電話讓酒店送上來一杯意式特濃，一個人坐在窗前曬太陽。她又想起了這幾天的夢，于是從梳妝臺拿來那個絲絨盒子，拿出懷表開始仔細把玩。可是，她對古董一向沒有研究，什么也看不出來。她只好把懷表裝回盒子。拿盒子的時候，她不小心把盒子碰倒了，底層的絲絨墊子掉了出來。她發(fā)現(xiàn)下面還有一張名片——“ANTICHITA”，好像就是那個古董店的名字，下面還有電話和Facebook的名字。她突然來了興致，打開自己的Facebook，加了店鋪為好友。
過了差不多五分鐘，對方通過了。
“您好，我是前天在您店里買了懷表的人，您還記得嗎？”盧雨用英語發(fā)出一條私信。
“您好，我記得。是一對亞洲的夫婦對嗎？請問您還有什么需求嗎？”對方很快就用英語回復了她。
“是的，不過我們沒有什么別的需求。只是那天聽您說這不是一塊普通的懷表，所以想了解一下?！?p> “其實.......是有一個很離奇的故事，但是我也是聽把懷表賣給我的人說的。我不能保證他是為了向我推銷懷表才這么說的，所以您也不必放在心上?！?p> 盧雨看到這里，更好奇了：“沒有關系，您可以告我嗎？”
“這塊懷表我是從一個法國人手里收來的。他說這塊表是來自他死去的伯父的。他說的伯父是一位經(jīng)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軍人?！?p> “那他為什么說這不是一塊普通的懷表呢？”盧雨繼續(xù)追問，但是對方好像停住了，很久沒有回復。
十五分鐘以后，對方突然發(fā)來一大段話：“他的伯父有一次在戰(zhàn)場上救了一位戰(zhàn)友，把他送到了軍醫(yī)處。但是很不幸，這位戰(zhàn)士最后還是因為傷勢過重犧牲了。戰(zhàn)友在彌留之際送給了他伯父這塊懷表，并告訴他，‘這塊懷表可以讓你見到你最想見到的人’。聽說他的伯父得到懷表后的第一個晚上，夢里就回到了小時候的村莊，見到了自己在戰(zhàn)火中死去的妻子。能夠重溫過去的時光，他覺得非常幸福。后來他一生都把懷表帶在身邊，每一晚都與死去的妻子相會，一直到他生命的終結。最后，他把這塊懷表送給了他的侄子?！?p> 盧雨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是轉念一想，又接著追問：“那這么珍貴的懷表，他為什么要賣給你呢？”
“所以說，我覺得他有可能也只是為了讓我買下懷表而故意編的故事。至少，我拿到懷表之后，從來沒有做過什么奇怪的夢?！?p> “那會不會是因為您沒有特別思念的人呢？”盧雨覺得這樣問有些失禮于是又補了一句：“實在不好意思，這樣冒昧地問您?！?p> “沒關系的。其實事實可能也是這樣，我和我的妻子一直都很相愛，我們有三個孩子，家庭很美滿。我覺得我的人生沒有什么遺憾的。”
盧雨心里有些東西已經(jīng)確定了，“這樣啊，那真是羨慕您呢！今天謝謝您的回復！”
“不客氣。您沒有必要羨慕我，可以看出來你們夫妻也是非常相愛的。祝你們幸福！”
“謝謝您！”盧雨回復完最后一句就放下了手機。
她閉著眼睛躺在窗前的沙發(fā)上，她想，難道自己真的是忘不了林航所以才會夢到過去嗎？他從前那樣狠狠傷了她的心，她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恨著他，不敢再為任何人付出，直到和程江離在一起以后才慢慢釋懷?？墒?，除了林航，她真的找不到別的原因。但是在夢里，他們已經(jīng)分手了，而且她也已經(jīng)放棄了和好，她還有什么繼續(xù)這個夢的理由呢？還是，回到夢里去找答案？
她想到這里，突然也覺得有些困了，她又回到床上。新?lián)Q的床單有溫暖的玫瑰的味道，趁著睡著之前，她給江離發(fā)了一條短信：“親愛的，你多待一會，不用急著回來。我有點困，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