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來延夏周邊戰(zhàn)事,規(guī)模以安南國平叛和西珈國入侵為最,南方出身的官員很是出了幾個名帥,在西南王傾力支持和蜀中龍騎全力配合下,滅安南,平西珈,風頭一時無兩,漸漸壓倒北方世家在軍事上的話語權(quán),所以周御史才以翰林之尊,趕赴邊陲,希冀在夷狄羌雜居的五族之地有所建樹。
孰料兩年前剛剛就任,就傳來東北邊鎮(zhèn)狼烈族寇邊的警訊,格爾洼一戰(zhàn),延夏軍五萬精銳全軍覆沒,退守奉天城。
樞密院遣自己的同年,兵部侍郎袁滄海為關(guān)寧軍統(tǒng)帥,節(jié)制東北五個軍鎮(zhèn),斷斷續(xù)續(xù)和狼烈韃子打了四五場戰(zhàn)役,居然半分也沒討了好去,形成了目前東北戰(zhàn)略相持對峙的局面,早知如此,還等三個月就等到了去東北統(tǒng)兵的機會,大丈夫縱橫沙場,立不世功勛,豈不快哉!
思緒紛紜,周御史一時并沒有睡意,自就任之日始,藍騎軍大都督黃宏就知趣的搬出了大都督行營,住進了軍營,騰出位子給巡邊御史及隨僚,實際軍務也都一股腦移交了,就等著京城傳來撤官養(yǎng)老的旨意了。
處理一衛(wèi)軍務,兵部歷練多年的周御史自信還是游刃有余,只是這行營里的臥廳著實有些大了,讓京城習慣了蝸居小床的他,始終不是很習慣。
明天還有一個公開審結(jié)及軍機執(zhí)法案件,說不得要砍幾個頭,這群粗魯?shù)能姖h,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已近天命之年的黃大都督下午在僉押房涎著個臉磨了半天,希望能不判斬立決,最后給他使人趕了出去。看吧,說不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明天也會去湊熱鬧呢,那樣最好,讓他也看清楚形勢。。。。。。。
激越的號角聲驚醒了軍城熟睡的人們,幾十年來,平淡安逸的生活幾乎讓玉門城居民忘記了這里是邊關(guān)的事實,只有校場點兵的號角聲偶爾響起,提醒人們記得自己邊地屯民的身份。
軍號聲中,鐵血軍大校場旌旗獵獵,人喊馬嘶,數(shù)萬軍士忙亂中列軍整隊,三通鼓罷,半炷香時,全軍已整列完畢,開始清點人數(shù),校場內(nèi)除偶有馬嘶外,鴉雀無聲,不愧是曾經(jīng)的天下第一強軍,吳府三代從嚴治軍之氣象依稀不減當年。
人馬過萬,無邊無岸,旌旗如林,猛將如雨。一陣鏗鏘肅殺的鐵血之氣撲面而來!
周御史走上點將臺前,不自禁打了一個寒噤,不由自嘲地苦笑,都說書生胸中自有百萬甲兵,真正對上這威武之師,還是油然而生出一股敬畏,走上高臺,正襟危坐于主將位,看也不看五花大綁于臺柱前的五名軍將,頷首示意身側(cè)的綠袍官員沈參軍,沈參軍大步走向臺口,開始朗聲宣告數(shù)名軍將的罪狀。
此次獲罪軍將最高職位者系鐵血軍安陸旅旅帥潘召,起因是他手下的秀字營營管龔文率手下在羌族草場販賣私鹽,獲利甚巨,秀字營屬于鐵血軍前鋒營號,驍勇善戰(zhàn),曾于二日一夜之間踏破隴西巨寇巢穴一十八處,勇冠全軍,獲兵部通告嘉獎。
正是這樣一個英雄營,居然發(fā)生了營管帶以下數(shù)十人倒賣私鹽這樣駭人聽聞的事件,在這個權(quán)力交接,人心浮動的關(guān)口,更必須嚴厲處罰,以儆效尤!
雖然龔文非法所得并未私吞,而是用于秀字營將士撫恤及補足軍餉缺額,但軍規(guī)就是軍規(guī),觸犯必究,這些人非殺不可!
臺前沈參軍宣讀完罪狀,被綁五人均默不作聲,沈參軍按流程宣布處置,管帶龔文及以下三名隊正,處斬立決!旅帥潘召失察并有包庇行為,并處斬立決!
宣罪完畢,軍陣最前方,一身戎裝的鐵血軍大都督黃宏滾鞍下馬,卸下頭盔,伏地拜于點將臺前,蒼老的聲音高呼:“罪囚罪證確鑿,罪該萬死,然潘旅帥戰(zhàn)功赫赫,為國驅(qū)馳,戎馬半生,念及其失察之罪,尚不至死。懇請?zhí)焓咕W(wǎng)開一面,赦其死罪,許其戴罪立功!”
周御史冷笑兩聲,冷漠地抓起案上的令牌,擲之于地,“一派胡言!本官不許!即刻行刑!”老都督黃宏聲嘶力竭喊道:“那就請?zhí)焓挂徊⑻幹脴讼轮诬姴粐乐铮 鄙砗筌婈嚾顼L吹麥浪,齊刷刷跪倒一大片,將士齊呼:“請?zhí)焓股饷馑雷铩?。。。。。”黑壓壓一片人潮伏地,如雷般呼喊響徹校場?nèi)外。
周御史霍然變色,“軍法無情,令出如山!爾等可是在要挾本官么?爾等可是要造反么?”
“造反么??造反么??”周御史冷峻的語聲回蕩在校場內(nèi)外,澆滅了跪求將士們一顆顆熱切的心。
近十年來,鐵血軍餉銀一再被削減,平心而論,周御史主持軍務以來,一直按時下?lián)芰藢⑹總兊酿A銀,從無屬吏貪墨之行為。
無奈兵部下?lián)艿酿A銀逐年削減,軍備軍械年久失修不談,士兵們領到手的銀子,根本無法供軍戶們養(yǎng)家糊口,鐵血軍個營口只得另尋出路,偷偷與塞外異族做點貿(mào)易,販賣一點擦邊違禁品,每個營都干過,風吹麥浪般跪倒于地的將士們,心頭泛起兔死狐悲之感。
面對鐵面無私的周御史,黃大都督無奈起身號令各隊軍將,約束本隊,各歸陣列。
惶然轉(zhuǎn)過身來,最后看了一眼高臺,“潘老弟??!做哥哥的已經(jīng)盡力啦,再搞就有炸營嘩變的危險了,鐵血軍忠義為先,不要最后落個不忠不孝的名聲,我這個窩囊大都督,今兒也總算是做到頭了。老侯爺,按您的意思,鐵血軍,從今往后我就交出去了。。。。。。”
長嘆一聲,黃大都督蹣跚向校場外走去,一陣夾雜著黃沙的朔風吹過,吹亂了他的發(fā)髻,老將軍花白的亂發(fā)隨風舞動,狀極凄涼。
忽然,校場外隱約可聞馬蹄之聲。
死一般的靜寂之中,一騎煙塵出現(xiàn)在校場口,將士們詫異地望去,萬眾矚目之中,兩道旋風般的騎士身影疾馳至點將臺前,當先一人銀盔白馬,卻是昨日才抵達玉門的新任玉門令吳意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