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閑聊八卦的人不止吳玉樹一人。坐在遠開兩張桌子的角落里,有個男子戴著一頂寬沿的帽子,低著頭把一張臉都藏在陰影里,毫無存在感地喝著酒,吃著菜。店小二一個轉(zhuǎn)身便不見他了,只剩桌上一錠銀子。
朱家、王家。
翌日吳玉樹起了個早。倒不是他有多勤快想要快點去查問造紙之術(shù),實在是頭一次出門住這么此等的客棧,枕頭床板都不舒服,左右是睡不著,便干脆不睡了。草草地吃了早餐,便向盛年軒走去。
朱老板聽得潤城來的公子哥,自然是禮數(shù)十足,說什么也不肯只在店里招待,偏要請他去茶樓。盛年軒離涇縣一家還算不錯的茶樓不遠,朱老板詢了吳玉樹的意思之后,兩人便一起走上一里路,去到那家茶樓。
他們進了茶樓后不久,又有一個男子隨后跟著進來,選了一張靠著角落的桌子,點了一壺茶和一些雜錦小吃。
吳玉樹昨夜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他自然不便直說想要跟著學習造紙的要點,更不能顯露自家也是做生宣生意的,便稱是潤城一家新起的畫坊的少東,趁著溫家如今有些顧及不暇,想要借機把生意做大。
“聽聞涇縣產(chǎn)好紙,而盛年軒又屬涇縣最出名的造紙作坊,所以吳某真的希望能和朱老板把這樁生意做成?!?p> 朱老板臉上有著驟然暴發(fā)的富戶那種掩不住的得意,一聽吳家并不是在潤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畫坊,笑容便冷了些下來,話語間也帶了些敷衍。
這種捧高踩低的嘴臉吳玉樹不是第一次見,多少也知道如何應對。他笑笑,以茶代酒舉杯:“朱老板莫看不起吳某,說實話,您以為緣何溫家此時生意漸衰我吳家卻敢于沖入這個市場,不怕虧錢嗎?其實吳某有個遠方表哥在溫家坐得高位,我早就知曉溫家其實有意讓我們接手一部分熟客,省得被不相干的人搶占了去。待得溫家度過這個關(guān)頭,生意必是蓬勃不斷,對生宣的要求豈止增加三五成,這時,吳某少不得幫朱老板做引薦……”
溫家??!朱老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他自然不會忘記以往秋月齋每年要和溫家做多少生意。如今劉家雖沒落了,可他只能先把涇縣和周圍小地方的生意搶了來,并且那老王還要摻和一腳,時不時分掉一杯羹。他現(xiàn)在算涇縣的造紙第一家,不過因為劉家遭災之后,他眼明手快地先用高價把原本劉家作坊的幾個熟手師傅都請了過來。
他對上吳玉樹的眼睛,對方的雙眸一片坦然,不似作偽。
事實上,此時的吳玉樹根本不確定能不能瞞過這位朱老板。只不過以前在歡場哄騙女子時,練就了一番說謊發(fā)誓面不改色的本事。
“那好,吳公子務必說話算話。”
總算過關(guān)了。吳玉樹暗自松了一口氣,接下來是最重要的部分,他細細回憶著錢老頭提醒他的話,然后故意做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不過朱老板,我們也發(fā)現(xiàn)很多人造紙的時候,漿紙那一道工序常常偷工減料,乍一看紙張與上好的生宣無異,其實半年之后便發(fā)脆發(fā)黃。所以,我須得親自看一下漿紙的過程,那道手法……但愿盛年軒別偷懶省了去。”
對方小小年紀倒對造紙頗為懂行,朱老板不禁更信了幾分。
而吳玉樹終于放下心來。再多幾句便裝不下去了,天曉得“那道手法”究竟是什么。好在朱老板承諾他,明日一早便安排他親自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