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訪談節(jié)目做到結束后已經是凌晨三點了。我拖著疲倦的身體走出廣播電視臺,齊容已經等候在樓下。我上了車系好安全帶便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我的電話鈴聲便響了,我睜開睡眼摸出電話,是醫(yī)院的電話。
“喂?”
正好紅燈,齊容停下車等待。夜很靜,他可以聽見我電話中傳出的聲音,說是長江大街出了車禍,急診里面都忙瘋了,讓我前去支援。我嗯嗯了半天才掛了電話。此時綠燈亮了,齊容重新發(fā)動了車子。
“你再睡會吧,我從前面的路口上外環(huán)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可以到了?!?p> “不了,我不困了?!?p> 我看著窗外的風景,我真的很喜歡看夜景。平時沒有什么事的時候,我都會偶爾在街道上走走,尤其是滬江路,除了星巴克這樣的連鎖咖啡店外,那里還有大大小小私人咖啡廳兼書吧。走進那里的道路撲面而來的咖啡香氣,瞬間覺得這里充滿了文藝氣息,雖然我不是什么文藝女青年,但是偶爾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面陶冶一下情操還是可以的。
“許亦?”
“恩?”
我轉頭看向齊容,路燈照耀在他的面龐上,比高中的時候他的臉清俊了不少,有一種沉穩(wěn)的成熟。
“現在我看你在急診干的太累了,有沒有想換個科室。”
“恩,我想辭職了……身體有些吃不消了?!?p> 他沒有說話,我們之間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的尷尬中,我就那樣看著他,他張了張嘴,最后也沒有說出半句話。直到他的車停到了醫(yī)院外時,他才說道:“許亦,上次我來接你下班的時候,我遇到紀承了?!?p> 我看著他不語,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你…是不是因為他才……”
“你覺得我是因為他才要辭職的?”
他小麥色皮膚上面抹上一絲不自然的…紅暈?
“我靠!齊容你大爺的,我在你眼里就這么慫包?”
而他則是用一副“難道你不慫嗎”的表情看著我,我頓時覺得自己前半生還真是失?。撜f但凡遇到關于紀承的事,我都很失??!
“真沒有,我是真的覺得很累,你也知道現在醫(yī)務人員資源比較缺乏,我呢想要轉科,但是醫(yī)護辦一直不給我回應,所以啊我才想到要不要辭職威脅一下他。你說……我要是以死相逼,他會不會成全我?”
齊容原本就不白的臉…又黑了不少?!澳阏媸俏掖蟾纾∧隳X子有坑吧,不想做就不做了,咱又不是費這個醫(yī)生不干了,大不了我養(yǎng)你?!?p> “嘖嘖嘖,太感動了,不然你考慮一下幫我把這個月的房租給墊上?”
“滾!”
嘖嘖嘖,男人說的話還真是不可信。
鳴起警笛的救護車在夜晚之中總是讓人忍不住提心吊膽。老遠就看見從救護車上又推下來一個,乍眼一看還有一個長相不錯的穿警服的小哥,我看著很是眼熟卻想不起來是誰。剛入急診科的大門,走廊之上的平車上躺著全是病人,此時此刻我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哀嚎遍野。我來到這里工作三年,還是第一次見一次性來了這么多人,護士小王見我風風火火走了進來,連忙迎著我簡單交代了一下病情。這次車禍時在晚鄉(xiāng)高速上四個大車連撞的大型車禍,這其中還有一輛是客運車,光是想象一下就覺得慘不忍睹。
“大多數都是外傷,簡單處理了一下有一些已經轉到了普外科,其中有一個司機是開放性氣胸并血胸,現在主任已經跟著心胸外的謝主任還有前段時間新來的那個紀醫(yī)生把病人送到手術室去了?!?p> ?。ㄗⅲ洪_放性氣胸是由外傷引起的空氣隨呼吸自由出入胸腔的疾病。)
我穿白大褂的動作一頓,很快就掩去心中的悸動,投入到工作之中了。
我一直認為我對紀承的感情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慢慢地淡去,終將有一天別人再次提起他時,我會云淡風輕地說一聲,哦,他呀,是我的初戀啊。但是我忘記了初戀,本來就是最特殊的存在啊。還記得高一開學那一天,我遇到了他,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初中這三年拼死拼活的沒白費!但是人家紀大學霸偏偏沒鳥我!呵呵!→_→我許亦會是那種會因此退縮的人?呃...不過想想我半途而退的事跡也不少,比如小時候的鋼琴課,上了兩周我就再也沒去過。再比如...哎呀!記不起來了。但是,我敢摸著我的胸發(fā)誓,一直喜歡他是我這29年來干的最長的一件事,整整十四年??!我寒窗苦讀才十年呢!于是為了占盡優(yōu)勢我請祝小凡吃了三次肯德基這才換來了他同桌的位置!真是想想我都得被自己給感動了。十二年前,是2008年,那是我高二那年。
2008年還真是一個多事之秋啊。5.12的汶川大地震沖散了不少我對奧運會的熱情。還記得那天是周一,我剛剛跑到教室上氣不接下氣地坐在位置上,一旁的紀承依舊對我愛答不理的。就在預備鈴打了那一刻突然之間山崩地裂,夸張了夸張了,就是有些桌椅抖動,紀承明顯也被嚇了一跳,于是我二話不說開始上演我美救英雄,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還說:“紀承,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蔽肄D頭掛上一副我覺得最好看、最陽光的笑容,但是下一秒我就覺得童話果然是騙人的,我拉著他那么拼命的跑,后面的紀承竟然是走著得!咩?果然腿長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在操場上坐了一個小時沒見什么異常各班就組織回班上自習了??煲艑W時,老班來了簡單的給我們交代了一下今天下午余震的情況,說是四川汶川發(fā)生了8.0級大地震。后面幾天,新聞上面播報著災情。那天班會老班前來做大家的思想工作,這幾天因為地震這個事,大家心里也是一直也是竄竄不安的,畢竟這樣的天災人禍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降臨在了自己的身上,不過對于此時此刻,一個再過一個月就準高三的學生來說,還真是杞人憂天。
“再過一個月,高三的就要參加高考了,他們考完了,在座的各位就是準高三的學生,今天大家把以后的人生規(guī)劃寫一下,為自己打打氣?!?p> 我轉過頭看紀承毫不猶豫地在白紙上寫下臨床專業(yè),BJ協(xié)和醫(yī)院。
“紀承,你想當醫(yī)生?”
紀同學轉過頭用一種“你瞎嗎”的眼神看著我,我陷入了絕望,我雖然不是學霸,但是成績一直都是中度偏上的,我不像紀承,他每天下課會約著朱小凡一起打球、打游戲,但是人家的成績就是穩(wěn)穩(wěn)地全年級第一,品學兼優(yōu)的三好學生,這要是擱在古代,那就是才貌雙全、能文能武啊,真的一點都不怕他驕傲,因為他就是一個傲嬌的存在。
而我呢,為了可以和他在一起,我沒日沒夜的苦讀,什么語數外,什么理化生,我看著比我媽都覺得親。在我的堅持不懈下,我還是沒有考上BJ協(xié)和醫(yī)院。
不知道什么時候,窗外開始下起了雪。我脫下白大褂站在床邊,外面已經披上了一層銀裝,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我將杯中的熱水一飲而盡便準備出門去吃一碗面,然后回家好好睡他個天昏地暗。因為原本休班卻代表醫(yī)院參加了訪談,晚上還搶救病人,所以今天便還我一個休班。當我洗好澡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距離明天早上接班還有十八個小時,定好鬧鐘我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是被餓醒的。早上七點整,我家里到處充滿了瘦肉粥的香味。飽滿的白米加上瘦肉的清香,嘖嘖嘖,真是人間美味。我打開房門,就見我媽在廚房里忙個不停。去年,我爸媽在醫(yī)院附近的小區(qū)里面幫我按揭了一套房子,距離醫(yī)院步行也就十五分鐘。他們幫我付了首付,而接下來的房貸我自己還。時不時他們還突擊檢查我有沒有帶男人回家。
“閨女起來了?快!快吃了去上班了。”
我坐下認真地吃著我的粥,林女士給我放了一碟榨菜,“閨女,你都老大不小了,今年過年能帶個男朋友回家嗎?”
“媽,你能不能不見著我就問這事啊,講的像你閨女嫁不出去一樣。”
“你都29了,再沒有男朋友,那沒準你真嫁不出去了?!?p> 還真是親媽,損自己的閨女絲毫不客氣。隨后她從她的購物袋里拿出了一張照片,“你瞅瞅,這是你張叔侄女的兒子,海歸,我看的這模樣雖然沒有紀承好,但是配你也差不多了,周日見見?”
什么叫配我也差不多了?我心里表示不服!
“我周日24小時值班呢!”
“你少糊弄我,我都問了小王了,你那天休息?!?p> ......
一早上我就收到了一萬點的傷害,當我忙中偷個閑向齊容救助,順便再把早上的小插曲給他說了后,他差點在電話那端沒笑斷氣。
“齊容,你丫的想死嗎?”
我都懷疑一會我是不是要坐著救護車去救他,病因:因為笑自己的好友嫁不出去然后缺氧了?那你還是可勁缺吧,最好大腦缺氧,成植物人。他嘖嘖了半天,“你們學醫(yī)的是不是心都是鐵做的?”
“不,是不銹鋼的。”
在我差點沒磨破嘴皮子時,他終于答應假扮我的男朋友。掛電話前他說:“老許,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一下我,你說咱兩結婚之后,我絕對不反對你在外面找外遇。”
“你大爺的!”
還有一月就要過年了,為了防止過年前兩天物價暴漲的趁火打劫舉動,我們科室很多同事們已經開始準備年貨了。什么瓜子、花生、棒棒糖的,我覺得過年就是長肉的,要是沒重個兩斤我都覺得對不起自己過得這個年。工作三年,我就第一年在家吃的年夜飯,剩下的都是在醫(yī)院食堂解決的。今年我看了一下排班,果不其然還是在這里。放假的喜悅我是享受不到了。
大節(jié)將至,白天一般病人不多。午后,護士站內老周帶著一群小護士聊著八卦。老周比我長幾歲,他說過了年后就三十二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歌頌著自己對工作的兢兢業(yè)業(yè),前幾天才通過相親談了一個女朋友,他在我們科室里可是出了名的段子手。
“今天早上出來的時候,我女朋友問我‘親愛的,我覺得我有點不舒服’,于是我就站在專業(yè)的角度上給她分析了一下,最后結論‘親愛的,多喝熱水’,然后她說,‘你給我滾!’?!?p> 話音剛落,就笑趴了一片。老周此時看見了我,“許醫(yī)生過來啊,一起聊聊天?!?p> 我也走上前,八卦大家要一起分享。這時,小王開口了。
“許醫(yī)生,我記得你也是A大醫(yī)學院12級畢業(yè)生吧?”
我點了點頭,“是啊?!?p> “天吶!那你和新來的那個紀醫(yī)生是同級校友啊?!?p> 我一口水到嗓子里差點沒嗆著自己。
“恩,是吧,不熟不熟。”
話音剛落,突然一陣騷動,小護士們面若桃花地看著大門,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一轉身便看到了站在大門那的紀承。他的面色無異,看不出情緒,我去?什么情況?他怎么會在這里?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時候,他走了過來,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你們葉主任在嗎?這里我們有份病歷需要他簽字?!?p> “在的,在主任辦公室,直走左邊第一間就是。”
說話的是護士小陳,看她那一臉的花癡樣我就知道,她看上紀承了!
從頭到尾他都沒正眼瞧過我一眼,這樣的認知讓我又是欣慰又是緊張,那種感覺真是挺奇妙的。所以他到底聽沒聽到我說的那句話?我忍不住打一個寒戰(zhàn),外科醫(yī)生真的很可怕!
夜里,有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來了。那個孩子斷斷續(xù)續(xù)高燒燒了有兩天了,今天在私人診所輸了一天的液,沒有什么好轉就送過來了。我看了一下,癥狀就是個支氣管肺炎的。我簡單地開了個單子給他辦理住院,就讓他轉到兒科住院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