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幽嫣谷主雷霆怒

　　李聲速眉頭微微一皺，難言之隱、胸腹之氣似飛云流水直泄去了涌泉穴。半老徐娘這話，怎么能對太守說得出口呢？

　　就在方才，腰刀一對二、二對一反復(fù)解圍之間左劈右刺、上砍下剁，只為阻止陳小英亡了楊恩。

　　很顯然，半老徐娘也不能亡了楊恩！李聲速也不能傷著了半老徐娘，更傷不了半老徐娘。

　　傳聞半老徐娘的波音功深不可測，在江湖中僅此一技便無人能出其右，也從來沒人見過半老徐娘使過一次刀槍劍戟。

　　李聲速也曾聽聞，當(dāng)年‘僧道雙煞’路經(jīng)客緣齋，酒飽飯足之后不付銀子，半老徐娘波音功一聲大吼，震得“僧道雙煞”七竅流血。

　　自此，“僧道雙煞”與孟婆郡有一種若即若離的疏遠(yuǎn)感。

　　白蓮社弟子在孟婆江南北其它郡縣如雨后春筍，孟婆郡鄉(xiāng)民“上香拜社”卻如僧侶頭發(fā)那般世間稀少。

　　此時此刻，李聲速心中只有一個揮之不去、不招自來的“難”字了得。身為縣衙差役頭領(lǐng)，也算是官場中一員，左右逢源只不過是左右為難時的權(quán)宜之計罷了。

　　左右逢源的禍根，在于李聲速官微言輕，奈何世族又把持高位，還斷了能者的升遷之路。

　　倘若李聲速像楊恩有一個當(dāng)太守的二叔、又或有陳小英身后強(qiáng)大的幽嫣谷、或是有楊欣那般強(qiáng)大的先主子、又或是半老徐娘深不可測的功夫，以胸中文墨及腰中快刀，王侯將相那也是唾手可得！

　　莫奈何出身卑微，要不是真有一些本領(lǐng)，人言德才兼?zhèn)?，縣衙差役頭領(lǐng)也是難得的“高官厚祿”了。

　　除了官微言輕以外，還要小心翼翼應(yīng)付每一次突發(fā)事件、如履薄冰應(yīng)對每一個鄉(xiāng)民與官吏。

　　唯有如此，李聲速才能讓兒子長大也能當(dāng)上縣衙差役，不然只能淪落為萬眾同一的一個鄉(xiāng)民。

　　李聲速，掠過一陣酸楚而又無奈苦笑。生不逢時，能奈天何？

　　只是，風(fēng)言風(fēng)語了這么多年，太守欲提攜李聲速為步軍校尉都吹去了孟婆郡大小酒肆客棧里，成了眾人飯后茶余的笑柄。

　　興許，這是太守喝多了五石散兌酒，從另外一張嘴巴里脫口而出的酒話吧。都說“官字兩個口”，自然也不能怪太守多嘴了。

　　但是，無論是不是太守喝多了五石散兌酒說了酒話，眼下這一次也必須要與楊恩擋下半老徐娘積雪如鐘的這一擊。

　　李聲速，緊繃了身子如野牛一般撞開了楊恩三步，右手捏緊了腰刀似要擠出一彎清泉、滿臉青筋暴起似沙丘、雙臂半曲似山岡，炯炯有神的目光盯住積雪如鐘上的雪花點(diǎn)點(diǎn)、殘雪幽幽，……

　　嘭！

　　急促一聲悶雷炸響，似指尖戳破了碩大魚泡、似刀尖劃破了牛腹胃囊、更是狂風(fēng)撕破了船帆！

　　李聲速，剛勁有力的兩腿向前猛烈滑了兩步，積雪如鐘從頭而下化為一片又一片殘雪飛濺，似云不是云、如煙不是煙。

　　咳咳，噗嗤、噗嗤！

　　李聲速，張口射出兩口猛烈的鮮血去了前方五步外的積雪里，似兩朵怒放的海棠花。

　　鮮血，泛了寒光；殘雪，染了塵芳；鼻息，斷了愁腸。

　　兩朵怒放的海棠花，夾雜了李聲速的體溫，在緩緩拉伸中撕裂，化為了冰涼的兩巴掌大的血水。

　　“楊公子，還不快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楊公子，記得與太守大人問一聲冷暖、報一聲平安！”

　　“……”

　　李聲速，忍住胸腹中一陣又一陣錐心疼痛，面目猙獰的阻擋在了越女劍面前。

　　陳小英，越女劍在手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只有狠狠的一陣嘲笑，這個自稱“即是官府、即是朝廷”的捕頭，卻為了白蓮社楊恩犧牲了官府與朝廷的體面。

　　半老徐娘，在黑驢上先是一陣急促的搖頭，而后又是一聲長嘆道：“你捕頭，這是何苦呢？”

　　“老娘這一擊，原本只想教訓(xùn)一回楊恩，給他一點(diǎn)顏色瞧瞧。也省得今后無法無天、目中無人?！?p>　　“這倒好，只要中了波音功，半年之內(nèi)休要在使功夫了，……”

　　“哎，只怕世風(fēng)日下，別人久后未必會領(lǐng)情?！?p>　　“……”

　　楊恩先是一懵，如今連半老徐娘都對己不利，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而后長劍一揮，往山坳一邊的殘雪墨染松針林里淹沒了身影。

　　兩個白蓮社弟子，見閃走了楊恩，也往山坳一邊且戰(zhàn)且退。

　　“都放他們走，……”

　　李聲速，拖了腰刀大喊一聲，旋即身子一滑、向前一跌，腰刀插進(jìn)積雪半尺深，雙腿如錘重重跪地又是兩口鮮血，兩朵碩大的海棠花又現(xiàn)于前方兩步之處。

　　“李頭，李頭，李頭！……”

　　“李頭，不要緊吧？……”

　　“……”

　　三個縣衙差役，這是第一次見李聲速傷得這么嚴(yán)重，不得不從了李聲速，不再與兩個白蓮社弟子糾纏，倒提了腰刀圍了上來。

　　三個縣衙差役，對待李聲速就像家中兄長，急切的眼神中映了好似你儂我儂的溫暖、舉手投足之間盡顯一往情深、只字片語一出口盡是柔腸百轉(zhuǎn)。

　　“沒事，我沒事。還挺得??！”

　　“咳咳，咳咳，……”

　　“……”

　　李聲速，拔起腰刀正要逞強(qiáng)站起來之際，卻一時心力交瘁、六神無主似的刀不能入鞘，刀鋒一晃卻傷了自家右手，一條五寸長的口子頃刻溢出了熱血。

　　“李頭，李頭，還說沒事？”

　　“走，咱們趕快回縣衙，咱們?nèi)フ埧h里最好的郎中，……”

　　“半老徐娘也真是的，下手也忒黑了一點(diǎn)，……”

　　“……”

　　半老徐娘，只是閉口不言。

　　三個縣衙差役，一人猛撕了衣襟囫圇包扎了李聲速的右手，一人抬起李聲速左手便架上了肩膀，另一人捉了李聲速的腰刀在前領(lǐng)路，四人一陣“咯吱咯吱”的疾馳碎步從山坳往回趕。

　　楊欣這時突然站了起來，青色紙扇在左手虎口“啪啪”的一通敲打不停，三急兩緩、兩緩一急，……

　　楊欣，一臉怒氣似熱鍋中的豆子，“噼噼啪啪”的大聲罵道：“本公子，好歹也是老王鏢局的人。在你們眼里怎么都成了局外人？”

　　“本公子，不是大路邊任人踐踏的積雪，也不是山坳里松枝上的讓人蔑視的殘雪！”

　　“你們這一些人太狂妄自大了，自持會一點(diǎn)三腳貓的功夫，就把本公子涼快在了一邊?！?p>　　“好，好，好，實在好得很啦！你們都有種！待本公子回了老王鏢局，少主一紙文墨上去，孟婆郡鹽鐵事一職非本公子莫屬！”

　　“從今往后，你們下鍋的鹽，得本公子說了算；你們煮食的鍋，得本公子說了算。倘若某一天本公子不高興了，哼哼，……”

　　“……”

　　楊欣說得興致勃勃的時候，李聲速吃力的一扭頭，與楊欣給了一對如斬首刀下墜的目光，目光中還似有一床極速的弩箭，要射穿楊欣心肝脾肺腎十次、百次、千次！

　　李聲速，突然急促的又一陣猛烈的“咳咳”聲，讓三個縣衙差役不得不加快了腳步。

　　半老徐娘，也沒有理會楊欣一眼，徑直又一拍打坐下黑驢，一陣“啊呃啊”的驢叫之后，晃晃悠悠的回客緣齋去了。

　　陳小英，一把抱住陳靜上了旋風(fēng)白馬，飛身一躍拉直了玄色馬韁繩幽幽的說道：“旋風(fēng)白馬，本姑娘錯了，方才誤解你了?！?p>　　“待回了幽嫣谷，本姑娘讓你吃好的、喝好的！”

　　“……”

　　旋風(fēng)白馬，前蹄猛然抬高了七尺有余，一陣熱烈的“咴兒、咴兒、咴兒”之聲，徑直馬蹄飛揚(yáng)如踏燕往幽嫣谷狂奔而去。

　　楊欣，一時惱羞成怒，把青色紙扇舉過頭頂一揚(yáng)，脫口而出大罵道：“儒圣有言：非禮勿動！你們都會后悔的！……”

　　“不聽圣人言，吃虧在眼前！”

　　“……”

　　楊欣，頃刻之間見淹沒了陳小英的身影，青色紙扇一揮對兩個書童厲聲罵道：“奶娘的胸。走，咱們回老王鏢局！”

　　“……”

　　三匹棗色高鬃大馬四蹄飛揚(yáng)濺起積雪如煙，一路狂奔回了老王鏢局，反著陳小英遠(yuǎn)去的方向。

　　“駕、駕、駕！……”

　　陳小英和陳靜又一次同聲相和，相視盡是無盡的如泉溫情。

　　旋風(fēng)白馬，跑過了幾座積雪小山丘，又趟過了幾條解凍小溪流，不遠(yuǎn)處巍巍的斷崖下盡是深不見底而又寂靜的云海。

　　斷崖左邊，一塊巨石上赫然刻了三個斗大朱砂之字：幽嫣谷。

　　旋風(fēng)白馬，從斷崖右邊的一條三尺寬的泥道狂奔下了云海。

　　云海下真如洞天福地，沒有積雪，入眼的都是高低綠樹與大小百花、涓涓細(xì)流與小橋籬笆。

　　旋風(fēng)白馬止蹄，三合院茅屋草頂、木墻竹樓，院外左邊菜圃、右邊塘荷，院后古樹蒼天。

　　“娘，小英子回來了！”

　　陳小英下馬急步踏入內(nèi)院，院內(nèi)六尺玄色木漆拐杖一杵，蕩起一層憤怒的塵灰，幽嫣谷谷主雷霆大怒，厲聲罵道：“大膽小英子，你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