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你很懂茶?”
“談不上懂,只是幾十年的茶癮,多少還是能辨別出來些,云里霧里,山間的精華可都集中到它身上了,能冒昧的問上一句,這茶叫什么名字嗎?”
“無名!”
美姑也坐了下來,往自個的茶杯里倒了一杯,她的手法很特別,按理說泡好的茶,已經(jīng)入味,講究可就要少很多,但她還是像在泡茶一般,那壺嘴兒忽上忽下的,蜻蜓點水般的動了三下。
這答案倒是有些出乎蕭青山的預(yù)料。
放下茶壺的時候,美姑又笑了笑:“其實呢,當(dāng)時這南郭鎮(zhèn)的茶生郭員外也曾想要給它命個名,叫什么云峰,可他再三品評之后,還是覺得名字太過粗鄙了些,配不上這茶,所以到現(xiàn)在,都還沒能得名!”
“沒有得名,就叫無名,這似乎對茶也太不敬了些,可惜啊,可惜啊!”
蕭青山又輕輕的喝了一口。
這一次,他動作明顯大些,也正是因為如此,那種感嘆才顯得更加真實強(qiáng)烈,瞧著他這種反應(yīng),美姑心里面止不住的好笑:“不就是茶而已,再好那也是死物,那有什么敬不敬的,人上了年紀(jì),還真是胡話連篇!”
想歸這樣想,她可沒打算將那話說出口。
而且這臉上的笑意也顯得更加明顯了些:“的確是挺可惜的,我看客官你,才是真正的茶中圣手,比起那郭員外來分毫不差,要不你就給它取個名字吧,不然下次又有懂茶的人問起,美姑又這般回答,真的是貽笑大方了!”
讓自個來命名?
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個‘請求’,在蕭青山的眼中瞧來,卻像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情一般,半點都馬虎不得。
他的目光,不由得又打量了下茶杯。
那水清澈透底,沒有絲毫的渣子,而氣息升騰,宛若云霧繚繞,一根根茶葉,被水這么一展,宛若木梭,當(dāng)真是奇特得緊。
“老頭子一時半會的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來,干脆的,就管它叫雪頂銀梭怎么樣?”
“雪頂銀梭?”
女人試著重復(fù)了下,像是很滿意一般:“這名字好,不但與物特別的契合,而且聽起來也相當(dāng)?shù)暮寐?,就管它叫雪頂銀梭了,看來客官不僅僅是愛茶之人啊,這一身的文藝修為,也絕非常人能夠比擬得了的!”
“美姑這話也太高看老頭子了些,不過是在能人面前獻(xiàn)丑罷了,就你剛才那倒茶法,想來也是個善于弄茶之人!”
“我,善于弄茶?”
女人連連的擺了擺頭,似乎對這樣的說法很不贊同:“不過是學(xué)別人而不得罷了,那都是往事,不提也罷,今兒個難得這般有緣,就讓咱們以茶代酒,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場吧!”
那感情好!
喝茶再慢,雖比不得酒,但也要有人陪著才行,一個人空飲,樂趣可就少了不止一丁半點。
“對了,美姑,你這店里為什么就只有女人呢?”
兩人邊斟邊喝,就這樣的,各自又是一大杯下了肚,蕭青山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間,毫無征兆的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或許不是第一次有人問了,女人一點驚訝都沒有。
她的目光,四下的打量了下,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一般,等那一圈環(huán)視完,這才回應(yīng)道:“你是不是覺得,全是女兒家,在這個世道上有些混不開,特別是像我們這種開門做生意的地,更是要男人來撐著才行!”
蕭青山雖然沒想去反對,但他不說話,也當(dāng)是承認(rèn)了。
“其實她們都是苦命人!”
“苦命人?”似乎對這話有些不解。
蕭青山也學(xué)著美姑那樣,將目光掃了掃,像是在通過這樣的方式去確認(rèn)對方說得話一般。
還真看不出來。
那些女人雖然穿得不是特別的華麗,但比起一般人家,卻不知道要好多少,衣衫啥的,基本上都是絲,平民百姓,誰能夠有這樣的待遇,說她們是苦命人,這個真瞧不出來。
而且肌膚啥的,也顯得很白嫩光滑,估摸換做保養(yǎng)差的大戶人家小姐,也比不得她們。
或許是察覺到了老人所流露出來的不信,美姑又緩緩的將那空著的茶杯倒?jié)M了:“有的時候瞧人不要瞧外表,它再光鮮,也掩飾不了內(nèi)心!”
分明是話中有話。
像是在暗示著什么,蕭青山輕輕的點了點頭,這事,他信!
“她們曾經(jīng)或是生活無著落,又或者就是被人所迫,才淪落到了風(fēng)塵之地,這些年,美姑我見到的,亦或是聽到的,想盡了辦法才將她們從那火坑里救出來,只是不知道,世間還有多少這樣的姐妹,是淪落風(fēng)塵中,無法自救的!”
這突來的一句,信息量可就有些大了。
風(fēng)塵中的女子,蕭青山算是解了心中的一個困惑,難怪進(jìn)門的時候瞧著她們的臉上都有一種媚意,原來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想來美姑你也曾經(jīng)是曲中人吧!”
當(dāng)著人的面說這話,多少顯得有些不敬,美姑只是微微的愣了愣,卻也并沒有太介意,甚至那嘴角輕挑,有一縷淡淡的笑意透了出來。
“客官眼力倒是不錯,難道也是個風(fēng)流之人?”
懟得極快。
風(fēng)流只是一種掩飾而已,那話無非是在調(diào)侃蕭青山常出入風(fēng)月場所,所以才能夠瞧得出來。
“美姑你也是殺人都不用刀子,老頭子就算是想,可還有那般能力,老不正經(jīng)這四個字,可承受不起,之所以有這樣的猜測,不過是覺得你會去救她們,是因為你懂得她們的痛楚,而想要彼此了解,就必然要有相同的經(jīng)歷罷了!”
這般說,不過只是掩飾而已。
蕭青山的心里面,其實還有另外的一個念頭:“她到底還是沒有變,那般貪財,或許也只是因為太心急了罷了,當(dāng)年的話,老頭子可都還記得呢!”
“了解痛楚需要相同的經(jīng)歷!”
美姑試著重復(fù)他的話,那臉上的笑意顯得更加濃郁了幾分:“想來像客官這般明理的人,曾經(jīng)也有些故事發(fā)生吧?”
被美姑這么一問,蕭青山有些無奈了起來。
像他這般年紀(jì)的,要是沒點故事,估摸著都沒人會信,他端起那茶杯,猛的來了一大口。
那感覺,恍若自個喝的不是茶,而是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