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崩坐Q話音一轉(zhuǎn)，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林逸，“圣女要他獨自爬上昆侖頂，不許你們幫忙，只準他一人?！?p> 洛山聞言變色，犯愁道：“山上風(fēng)雪甚大，林兒僅憑自己，怎么可能爬到頂峰？萬一被困住，誰來救他？”
“沒人救，生死全看造化，圣女說他要是不敢，那就趁早回去。若不然，等遇上雪難再后悔，恐怕遲了。”雷鳴揮了揮爪子，無奈道：“其實我也勸過，可圣女執(zhí)意如此——就像你當年一樣?！?p> 提到這事，洛山眼神沉重，略顯陰霾，“盡管過去這些年，但只要回憶起，當初獨自上山的經(jīng)歷，我就感到后怕。那次洛某遇上雪崩，弄丟了干糧睡袋，清晨醒來，人又冷又餓，真的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舉目無助，心如死灰?！?p>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繼續(xù)道：“好是洛某走運，在積雪中挖出一頭死鹿，生飲血肉，才撐了過去。最后攀上昆侖頂，也只剩半條命，整個人都嚇傻了?！?p> 林逸聽得心驚，猶豫片刻才道：“師父，我還是要上去，好不容易到了這里，怎可半途而廢？”
洛山擔(dān)憂地望著他，“我也知道，能見圣女一面極不容易，雖然我每隔一兩年，都要來朝圣，但她也只允許我在山腳停留。本想求得仙法，恢復(fù)靈力，卻未料她如此堅決?！?p> “師父……”林逸表情訕訕，原來洛師父和圣女還有些隱情。
洛山見他神情，啞口失笑道：“徒兒，你想岔了，這就是圣女的規(guī)矩。除本族以外，任何通過允許的人，也只能見她一面，下山以后，便不能再上去?！?p> “而且，還是看著雷兄面子，才勉為其難讓我在昆侖頂呆了三天，其余人一概不加理會，敢冒失闖山，必死無疑——哪怕是天冊府的天尊大人親至，也被她請回?！?p> 林逸不禁咋舌，恍然道：“那我豈不是更得珍惜這次機會！”
“你不怕死嗎？”洛山豎眉瞪著他。雷鳴安靜地等他們溝通，洛采薇從它懷中回過頭，小聲勸道：“林哥，還是別去了，好危險。”
林逸神色黯然，徐徐開口：“師父，小子早在淮江上就死過了，只要能學(xué)到本領(lǐng)，今朝為娘報仇，明日叫我灰飛煙滅都行?！?p> “你啊……”洛山嘆著氣，“過去這么長時間，還在執(zhí)著么？”
“長生教滅我林家，北幽軍殘害我娘，無論哪一個，都是不共戴天之仇，小子永不敢忘?！绷忠菝C穆道，手指氣得發(fā)抖，仿佛在極力克制怒火。
洛山皺起眉頭，責(zé)備道：“長生教內(nèi)高手云集，權(quán)勢如日中天，靠你一人又能如何？想找他們報仇，不亞于癡人說夢，給他們?nèi)揽p都嫌瘦，別莽撞送死了！”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林逸笑得苦澀，目光卻格外堅定。
“好小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覺得我在夸你么？”洛山語氣微惱，手指敲著膝蓋，有點不耐。
雷鳴撓著腦袋，迷惑道：“山上的確有老虎，但請洛賢弟放心，因為我不吃人?！?p> 洛山?jīng)]好氣地白它一眼，“雷兄，不是說你，只是打個比喻。”
“呃……那你們繼續(xù)商量，若決定上去，得早點做準備。圣女跟我說那小子服下瑤池雪蓮，三日內(nèi)必會轉(zhuǎn)醒，她給你們兩天時間考慮，要抓緊了。”
“知道了，多謝雷兄傳話?！甭迳近c點頭，對林逸道：“還有兩天時間，你得想清楚，不要一時沖動，白白葬送了性命?！?p> “我已經(jīng)想好要上山了，師父不也說過么，這是天大的機緣，徒兒非去不可。”林逸當即做出回答。
“你別急，昆侖何等巍峨，高不下千丈，又被大雪傾覆，登山如同登天！”
“師父，請恕徒兒執(zhí)著。”林逸起身拜下去，埋頭不動。
洛山斟酌良久，苦惱地揉起額頭，“當年我上山時，已有二十好幾，身子骨也不弱，可你才十來歲，體格也比差我許多，此行怕是九死一生?！?p> “那更能體現(xiàn)我的誠意！”林逸搶著道。
洛山無可奈何，勉為其難地開口：“先這樣吧，還有兩天時間考慮?！?p> 雷鳴和洛采薇嬉戲玩耍，見機插話道：“洛兄，你是不是對愛徒看管的太緊了，這種事該讓他自己選擇。”
洛山陷入躊躇，半響后忽然笑起來，朗聲道：“雷兄教訓(xùn)的對，是我犯迷糊了，怎可因自己摔過跟頭，就勸別人止步……林兒，你想去就去吧?！?p> 林逸終于把頭抬起，腦門上都壓出了紅印，激動道：“謝師父關(guān)心，徒兒一定會成功！”
雷鳴伸出虎臂，將洛采薇抱到一邊：“事不宜遲，我回去稟告圣女，你們早點做準備。”
“有勞雷兄?！?p> “雷叔叔，再待會吧?！甭宀赊笨蓱z巴巴地喊道，似對這個毛茸茸的暖爐，感到不舍。
林逸忙道：“外面雪正大，雷叔不妨歇會腳。”
“哈哈，免了，這點小雪花還難不倒我。”雷鳴起身開門，一股寒風(fēng)灌入屋內(nèi)，隨后關(guān)門離去。
“林兒，為師明天下山，幫你采買行裝，你和丫頭就在屋里歇著?！?p> “謝師父！”林逸由衷感激，想了會又問：“師父，那圣女究竟是什么人？”
洛山意外地瞅了他一眼，遲疑道：“你沒聽過西荒大妖，圣女風(fēng)月的名頭嗎？”
“大妖！”林逸驚駭?shù)?，“難道她不是人類？”
“當然不是，否則怎么會成為妖族圣女?！甭迳阶诖惭?，耐心解釋，“西王母你知道么？”
“知道。”林逸趕緊點頭，將以往從戲文上聽說過的，如實道來：“西王母是天庭女仙之首，和玉帝乃成一對?！?p> “噗呲！”洛山忍俊不禁，咳嗽了好一會兒，才道：“那不過是后人杜撰，西王母本為遠古神祗，帝夋之女，眾神之首，萬妖之祖，司天之厲及五殘。降臨森羅時，居住于昆侖山，又召來三只精怪，一為金烏，乃太陽精魄；二為玉蟾，乃太陰之精魄；三為九尾狐，代表著繁衍生息。她女兒玄女，曾教會人祖兵法，先人們才能推翻妖族統(tǒng)治，立于天地間。”
他徐徐說道：“后來，西王母離開森羅星，去其他世界開創(chuàng)文明。金烏玉蟾回歸星辰，九尾狐嫁給人祖，而圣女風(fēng)月正是神狐后裔，昆侖山現(xiàn)成她寢宮，地位超然于妖族各部首領(lǐng)之上?！?p> 林逸不禁瞠目結(jié)舌，震撼道：“圣女這么大來頭，居然還愿意接見我……”
“話雖如此——”洛山話音陡轉(zhuǎn)，不無自豪道：“圣女幼年時，也曾拜人族劍仙李青蓮為師?！?p> “李青蓮又是何等人物？”
“那是千年前，夏國的首席劍士，傳聞一人能抵精兵數(shù)萬?，F(xiàn)天冊府八峰中的北斗峰，峰頂有座青蓮寺，正是以他命名，寺中全為劍修，實力超絕，斬殺鬼族無數(shù)。而李劍仙生前兩名親傳弟子，其一便是風(fēng)月，曾帶領(lǐng)妖族，幫起義軍推翻夏君統(tǒng)治?！?p> “推翻夏朝……”林逸張大了嘴，“那圣女不得一千來歲了？”
“對此等大妖來說，千年光陰稀疏平常?！甭迳筋D了頓，又補充道：“所謂青出于藍勝于藍，李青蓮已經(jīng)仙逝，如今的風(fēng)月，修為恐怕不在他之下?！?p> 諸多名頭，林逸聞所未聞，只聽得云里霧里，又目露神往：“師父，你曾受過她指點，難怪這么厲害?！?p> 洛山落寞搖頭，自嘲道：“我這點微末本領(lǐng)，豈敢稱強，不過在昆侖頂盤恒三日，學(xué)了其一招半式罷了?！?p> 林逸尷尬地傻笑，洛山想起方才的勸阻，轉(zhuǎn)言鼓勵道：“所以說，你能上山見她，就是場機緣，若得她指教，武藝必會突飛猛進。”
過會，他打趣道：“說不定等你下山，為師都不是林兒對手了。”
林逸慌道：“徒兒不敢！”
“沒事，跟我何必拘束?！甭迳綌[擺手，躺回床上，“時辰不早了，快睡吧，明天我還要下去買東西?！?p> 洛采薇脫掉外套，爬上床，睡在最里面。林逸搓搓手，哈氣驅(qū)寒，拉過被褥蓋上，一夜過去，輾轉(zhuǎn)反側(cè)，興奮難眠。
次日，當林逸醒來，洛采薇還在夢里呢喃著烤魚燒肉，洛山已不見人影。林逸輕手輕腳地下床，怕吵到她，簡單洗漱下，升起爐子，熱好干糧，等她用餐。
兩人吃過早飯，沒事在屋中閑聊。洛采薇和他講述西荒的奇聞，妖獸們有好有壞，形象各異，或是虎頭人身，或是人首蛇尾，分明是美人面孔，卻又生了對獸耳。甚至還有的長著蝙蝠翅膀，喜歡倒立睡覺，看似兇惡的外表下，可能藏著一顆溫柔的心。
林逸止不住暗樂，才知道她早來過西荒數(shù)次。這樣過去兩天，洛山終于帶著登山用品，遲遲歸來。細數(shù)下，里面有睡袋一張，厚衣皮靴一套，披風(fēng)雨傘，地圖拐杖，火石火鐮，以及糧食清水若干。
待來日雪停風(fēng)靜，林逸換上毛皮厚衣，穿好靴子，系上披風(fēng)，手拄拐杖，背著其他雜物，告別洛山，獨自向昆侖頂峰登去。
半途停下，回頭看著山腳木屋旁的洛山父女，洛采薇還搖著手，喊道：“林哥，保重啊，萬事小心！”
林逸心中頓覺酸楚，實在他們父女倆對自己太好，無以為報，高聲吼著：“師父，小師姐，你們也保重，等我回來，小子不會讓你們失望！”
轉(zhuǎn)過身，偷偷抹掉眼淚，堅定地出發(fā)。
未想，這一別，竟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