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玉聽到屋外沉緩的腳步聲,趕忙將畫像卷好放入暗格。
姬天野站在床榻旁,靜靜看著她抹除犯罪現(xiàn)場。
他看著大步走入屋內的姬冥修,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地跑了過去。
“姬天野,父王告訴你多少回了,不要跑來這里,你為何就是不聽?”
“父...王...”他流著口水,就那樣無辜地看向他。
姬冥修看著那雙純澈烏黑的眼睛,頓時敗下陣來。
他一手抱起他,掏出懷中的錦帕為他擦拭著唇角的口水。
玲玉見狀,趕忙上前屈身道:“王爺,都怪我,沒有看好小世子。”
“玲玉,將她的畫像都處理了,本王不想再讓小野看到?!?p> 玲玉心中咯噔一聲,原來王爺一直都知道,只是懶得拆穿她而已。
她壓下心中的低落與難過,輕聲道:“我...知道了?!?p> 父子倆離開后,玲玉從暗格內拿出那幅畫像靜靜端詳了許久,才決定焚毀。
銅爐中繚繞著升騰而上的煙霧,玲玉看著畫像上的女子一點一點地消失在自己眼前,傷心得不能自已。
身后的景嚴看著她傷心難過的樣子,心里也非常不好受,他不知該怎么安慰她,只能默然退出房門,留她一個人靜靜念想。
“王妃,玲玉真沒用,連您最后一張畫像都保不住?!?p> “玲玉想你了,真的好想好想你...”
“你再不回來,玲玉可真的要忘了您了?!?p> “小野那么乖,那么可愛,您真的忍心不來看他一眼嗎?”
“霍側妃是對小野很好,可后娘哪能比得上親娘啊...”
“也不知您在天樞過得好不好?還是過得太好,將我們都忘了?”
“玲玉,你哭得那么丑,景嚴知道么?”
玲玉驀地止住哭聲,茫然環(huán)顧四周,“王妃,是您么?”
“是我,不要出聲?!?p> 玲玉轉身,這才看向坐在梳妝臺前的女子。
她像往日那般,笑著對她道:“哭得這么傷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已經死了。”
玲玉聽著熟悉的聲音,猛地沖上前抱住面前的女子,她竭力壓抑著哭聲,“王妃,您終于回來了,玲玉真的好想你...”
“玲玉,先別哭?!?p> 玲玉這才止住哭聲,用力點著頭,“我不哭,不哭?!?p> 沈黎硯為她擦著眼淚,安撫道:“都是孩子的娘了,還是這么愛哭?!?p> 玲玉看著比之前豐腴了不少,看來景嚴待她不錯,看到她過得好,她就放心了。
“王妃,您來了盛京,王爺知道嗎?”
沈黎硯搖了搖頭,“我此次來京,只是想看看小野。今夜我來找你之事,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好么?”
玲玉聲音哽咽,“好?!?p> “那好。玲玉,你聽好了。告訴我,怎樣才能避開王爺,讓我見到小野?”
玲玉聽后,面露難色,“王爺通常很少帶小世子出去,不過...”
她眸中忽而一亮,“后日燈會,王爺與霍側妃會帶著小世子去鼓樓街看花燈,您到時候應該就能見到?!?p> “謝謝你,玲玉?!?p> “王妃,您真的不見王爺么?若沒有王爺允許,您是無法近距離接觸到小世子的?!?p> 沈黎硯莞爾,“無礙。我只要遠遠地看他幾眼就好。”
“王妃,您不留在盛京了嗎?”
“不了,看完小野我就會離開。”
“王妃,您跟王爺真的沒可能了么?”
沈黎硯笑笑,“你要照顧好自己,也代我...照顧好小野?!?p> 玲玉正要問她離開盛京后要去哪里,卻早已不見了她的身影。
她跑到窗前、門口四下尋找,都沒有再看到她。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內,卻見梳妝臺上放著一個包裹。
她急忙打開,里面是十張大額銀票和兩副純金打造的長命鎖,長命鎖一大一小,一看就知道是送給小野和她的熠兒的。
包裹中還有一個方形的小盒子,她打開盒蓋,里面靜靜躺著一條狼牙吊墜,紅繩短而結實,狼牙光滑而精致,一看就是經過用心打磨而成。
盒底有一張紙條,上面是一行遒勁有力的字體:送給我最愛的小野。
玲玉頓時淚如雨下,原來王妃是真的不打算留在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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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爾雅軒。
陸放雅正端坐于案前處理著一摞公文,朦朧的燈火下,他的眉眼依舊清雅溫潤,讓人如沐春風。
沈黎硯到現(xiàn)在都記得,她在邊境客棧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
那時的他,也像現(xiàn)在這樣一身白衣勝雪,宛如玉質天成的世外謫仙。
當時從暗夜們手中逃出生天的自己,僥幸有他相救才得以茍活至今,有幸得他相知相惜才不至于孤獨無助。
無論做什么事,他都是那么地專注而認真。
他天生擁有悲天憫人的情懷,所以才會成為龍淵百姓心中公認的忠臣良相。
也不知他與姬月璃現(xiàn)在相處得如何了,她是真心希望他將來能找到一個合情合意的女子與他共度余生。
因為他值得。
夜風吹過案上的宣紙沙沙作響,陸放雅用鎮(zhèn)紙壓住,抬眸看向檻窗的方向,那里靜靜放著一把通體清透的玉扇。
他眸中驚詫,驀地起身,直接沖向窗邊,冷風吹過,那里早已空無一人,只余月色下泛著瑩白光澤的溫潤玉扇。
他沒有去追,追出去也只會徒增傷感,這也是她為什么悄然離開的原因。
玉扇下壓了一封信,他打開信箋,只有短短的兩個字:珍重。
玉扇旁還有一幅畫軸,他輕輕打開,是那時他們在湖心亭彈奏高山流水時的唯美場景。
他修長的手指靜靜撫摸著,畫中的他們即便不言不語,也能在相視一笑中感受到彼此的默契。
他抬眸望向夜空中的明月,今晚應該是個大團圓的日子,而她又將去往何方?
他竭力壓抑眸中的濕意,對著明月輕聲呢喃:阿黎,唯愿你一切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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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硯在西城區(qū)的燈會上,看到了攜著妻兒逛街的度亦琛以及他們身邊的曹睿幾人。
一邊逛花燈,一邊執(zhí)勤,看來西城區(qū)這邊被他治理得很好。
李嫣然將懷中幾個月大的幼兒交給了度亦琛,自己和身旁的侍女玩得不亦樂乎。
度亦琛倒也毫無怨言地抱著,視線又不忘掃向周圍人群。
沈黎硯看著,不由彎起了唇角。
不管傅乾,還是度亦琛,都找到了屬于他們自己的幸福。
她默然轉身,不知自己是來找糖吃,還是找虐受的。
馬車一路回到東城區(qū)時,已是正月十五的人聲鼎沸之時。
尋尋覓覓良久,她在游廊的一角,終于看到了相思橋上的一家三口。
他們在賞花燈,尊貴俊美的男子抱著懷中的幼兒,閑庭信步地走著,身旁柔美溫婉的女子一手提著花燈,一手拿著撥浪鼓在逗弄著穿著喜慶的幼兒。
姬天野帶著一個虎頭帽,穿著紅色的冬裝,清亮烏黑的星眸好奇地四處打量著,漂亮得好似年畫上的仙童。
長居府內的他,顯然很少見到這么熱鬧的景象,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爭取將見到的一切印入自己的腦海。
然而他的視線在掠過游廊上時,竟一動不動地落在那個早已淚流滿面的女子身上。
他遲滯地看了好一會兒,而后竟是眨了眨眼,脫口而出:“娘...親...”
一旁的霍妤凝面上一喜,以為是小野終于開竅,知道喊她娘親了,接著下一刻卻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口中不停叫著娘親,小小的身子就那樣張開著伸向游廊的方向。
姬冥修眉峰微蹙,小野平日里根本沒叫過霍妤凝娘親,他一直都是叫她姨姨,今夜卻一反常態(tài)叫著娘親。
他沉凝的視線看向對面的游廊,那里游人如織,并沒有什么可疑之人。
緊隨而來的玲玉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王爺,球球不見了?!?p> 男人聲音沉冷,“怎么回事?”
“剛剛逛街逛得好好的,突然就從景嚴懷中跳出去了?!?p> 姬冥修回想著小野和球球的反常之舉,腦中有什么一閃而過,難道是她...
“景嚴呢?”
“他已經帶人去找了?!?p> “玲玉,她是不是去找過你了?”
玲玉心虛地低下頭,“沒,沒有。”
姬冥修暗嗤一聲,如果沒有玲玉相告,她不可能知道他們今夜出門賞燈。
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同玲玉計較這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