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攝政王,難道就只有短短三年的緣分么?
她看著他無言的沉默,輕聲道:“阿度,我與他之間,總得有個了斷。今后若有機會回到盛京,我,會去看你們?!?p> 度亦琛終于轉(zhuǎn)身看向她:“說話算話?”
她笑笑,“當(dāng)然。你不要忘了,即便我與他再無可能,也不會不去看小野?!?p> 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萬語千言,也只化作了一聲沉郁萬分的‘珍重’。
沈黎硯回到屋內(nèi)時,先去看了球球,小家伙失了一碗血,正趴在軟墊上靜靜昏睡著。
心下一陣酸澀,她輕輕摸了摸它的頭,才轉(zhuǎn)身離開。
屋內(nèi)的床榻旁,她看到他正兀自解著紗布。
他在換藥。
那日那個黑甲衛(wèi)頭領(lǐng)用袖箭射傷了他的左肩,雖然毒性已解,但傷口還在。
她正要過去幫他,卻聽他沉冷無波的聲音傳來:“郡主,男女授受不親,勿要靠近本王?!?p> 沈黎硯愣怔,心下一陣苦澀。
是啊,她現(xiàn)在在他眼中,也只是被西涼王收為義女封為郡主的秦梨,與之前那些千方百計接近他的女子沒什么不同。
她透過屏風(fēng),就那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獨自換藥。
從今往后,她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了。
“你還要偷看本王多久?”
屏風(fēng)一側(cè),傳來他略顯慍怒的聲音。
眼淚決堤而下,好在有屏風(fēng)相隔,才沒讓他看到她的窘迫不堪。
她用力擦拭著,卻怎么也擦不干凈。
他好像走了過來,帶著威嚴(yán)與壓迫的聲音隨之而來:“郡主,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慌亂背轉(zhuǎn)過身,攥緊發(fā)白的掌心,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著平靜:“我這就走?!?p> 她疾走兩步停頓下來,卻已然沒有了回頭的勇氣,“你...要照顧好自己,還有...”
我們的小野...
姬冥修聽著她欲言又止的聲音,不知為何,竟有一絲難言的隱痛掠過心口。
等到他越過屏風(fēng),想要找出這股不適的根由出自哪里時,卻見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說來也好笑,她現(xiàn)在唯一能帶走的,也只是成婚時他送給她的那枚鉆戒。
柘笙早已等候多時,她沒有再耽擱,在落雪紛飛的黃昏,走向未知的路途。
馬車迎著風(fēng)雪緩緩啟動,厚厚的積雪埋葬她心底最后的一絲念想。
“阿黎...”
馬車外似有遙遠(yuǎn)的呼喚聲傳來,她眸光微怔,驀地掀開窗幔。
大雪紛飛的世界,一片蒼茫,并沒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窗幔無聲落下,她垂眸嗤笑,他現(xiàn)在厭她惡她都來不及,又豈會冒著風(fēng)雪來送她。
她還真是可笑,又可悲。
馬車漸漸淹沒在風(fēng)雪的盡頭,姬冥修站在原地,就那樣久久凝望著。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做,他該討厭她的,不是么?
可心口為何會隱隱作痛,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阿黎...”
他蹙眉,不知自己為何會叫出這個名字。
她只是前來助他共同對抗北燕鐵騎的西涼郡主,現(xiàn)在北燕與龍淵已經(jīng)簽署停戰(zhàn)協(xié)議,她回到歸硯城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不是么?
可他為何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與不舍?
身后傳來影七的聲音,“王爺,天氣寒涼,我們還是回去吧。”
姬冥修終是收回目光,轉(zhuǎn)眸看向影七:“王妃還是沒有下落嗎?”
影七心內(nèi)一憷,面上卻保持平靜:“暫時還沒有下落?!?p> 見他只是輕蹙眉眼,也沒再多問,影七一顆劇烈跳動的心才漸漸平緩。
他們統(tǒng)一說辭,只告訴王爺,他的王妃是西涼世子沈黎硯,兩個月前,她生下姬天野之后便離奇消失,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正擔(dān)心王爺會再次發(fā)問時,卻聽他道:“那個秦梨,之前與本王認(rèn)識?”
影七心下一驚,趕忙回道:“您與她是第一次見面,她...之前一直在外游歷,是去年才回到歸硯城的?!?p> 男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問,而是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夜幕中的某處。
影七知道他在看什么,他想起沈黎硯臨走時交代他的話,一種隱隱的澀疼忽而漫上心頭。
人世間的生離,莫過于此了...
以后,再也沒有人做那么好吃的飯菜給他和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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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八年二月十六日,龍淵攝政王率軍回到盛京,與北燕長達(dá)十個月的邊境之戰(zhàn)宣告結(jié)束。
盛京內(nèi)外,百姓齊呼,夾道相迎,翹首看著他們威風(fēng)凜凜的戰(zhàn)神凱旋而歸。
姬天盛帶領(lǐng)文武百官,親自在城門口迎接了姬冥修。
姬冥修下馬,視線在人群中逡巡著,他不知自己在看什么,心底某處好似覺得應(yīng)該會有那么一個人會在城門口等他。
視線中走出一道秀雅的身影,是恩師霍蕭的孫女。
恩師去世時他在戰(zhàn)場上沒有回來,影七說是他傳信給景嚴(yán),讓他安排霍妤凝住進(jìn)王府的。
腦中忽而一片混沌,他不記得自己是否有過這樣的安排,但恩師對他有再造之恩,他自然不會多說什么。
他的目光進(jìn)而落在她懷中抱著的襁褓之上,那就是他的王妃為他生的孩子小野么?
霍妤凝見他看了過來,竟是移步近前,將懷中咿咿呀呀的小家伙抱給面前高大的男人。
許久沒有見他,她的心中自是歡喜萬分,他還是那般俊朗非凡,猶如神祇。
她見他笨拙地抱過孩子,靜靜打量著小野的眉眼。
姬冥修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是他的孩子。
他長得肖似自己九分,而另一分的不同,在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清澈透亮,眼尾處又帶著微微上挑的慧黠與靈動,他好似在哪里見過,卻一時又想不起來。
他想,大抵是像極了自己失蹤的王妃。
然而不知為何,就在他想著那個面容模糊的王妃時,懷中的小家伙卻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他哭得很傷心,姬冥修一時手足無措,竟不知如何是好。
之后還是霍妤凝笑著接過孩子,緩解了他的窘迫與尷尬。
姬冥修還要回宮與姬天盛商討一些軍機要事,便吩咐景嚴(yán)先將霍妤凝與孩子安全送回府內(nèi)。
霍妤凝笑著告退,抱著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姬天野,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下上了馬車。
她走后,立刻有人竊竊私語:“秦王妃不知所蹤,看攝政王剛才對她的態(tài)度,秦王側(cè)妃的位置她可是十拿九穩(wěn)了?!?p> 有人酸溜溜地回道:“那可不是,若秦王妃一直找尋不著,人家做正妃也是遲早的事。”
“你可別烏鴉嘴了,若是被攝政王聽了去,小心你的舌頭?!?p> “是是是,我這不是在為秦王妃鳴不平么,那么風(fēng)華絕代的一個人,說消失就消失了。不僅夫君,就連孩子都讓人一起接手了,你說還有比這更慘的么?”
“哎,世事難料,你也快別在這兒感嘆了,說不定秦王妃哪天就回來了呢?!?p> “也對。之前我在街上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過一回,看著倒不像是個福薄之人?!?p> “誰說不是呢...”
等幾個婦人說完,不遠(yuǎn)處窗幔后的霍妤凝才命人啟動馬車。
她看向懷中含著拇指,無辜看著她的姬天野,苦澀中又透著一絲擔(dān)憂:“也不知,你的母妃現(xiàn)在怎樣了...”
見他過分漂亮的眼眸滴溜溜轉(zhuǎn)著,她竟是有些失笑道:“你現(xiàn)在還太小,不能去找她,等你長大了...”
然而,她話音未落,便感覺一股濕意順著手下的布料滲透而出,她無奈輕嘆:“小野,你可真調(diào)皮?!?p> 她熟練地給他換著尿布,腦中卻回想著剛剛那些婦人的談話。
她的確有當(dāng)他側(cè)妃的奢望,然而前提是他也對她有意,若他對她無意,她卻一味強求,那她將來以后還有何顏面見沈黎硯?
她在寫給她的信中言明,若她與王爺兩情相悅,她會衷心地祝福他們。
她唯一的要求是要對她的小野好,她當(dāng)然不會拒絕。
小野是王爺?shù)暮⒆?,又這么伶俐可愛,她喜歡都來不及,又怎會苛待于他。
只是,王爺真的會忘了沈黎硯,對她另眼相待么...
那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應(yīng)該沒有人不喜歡吧,包括她,更包括天樞那位行事狠絕的北燕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