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放雅微握的拳心抵在唇畔,而后伸出兩指,“兩杯?!?p> 顧懷山如聞天籟,眉眼跟額上的褶皺都擠在了一處,他樂不可支道:“就兩杯。”
不到片刻,小二便將酒抱了上來。
沈黎硯打開酒塞,一股濃郁的酒香彌散開來,瞬間充盈了整個雅室。
她倒了一杯端給顧淮山,笑道:“您來嘗嘗南方的酒與北方有何不同?!?p> 顧淮山接過酒杯,在杯沿聞了聞,而后輕抿一口,隨即眸光一亮,毫不猶豫將整杯酒一飲而盡。
他陶醉地回味了一瞬,砸吧下嘴,滿足地喟嘆一聲:“醇馥幽郁,味道甘醇,好酒,好酒?。 ?p> 他又自酌了一杯,意猶未盡,“這個釀酒師叫...”
沈黎硯補充道:“他叫鄭義興?!?p> 顧懷山輕嗯一聲,“等他來了之后,老夫得親自見見,與他探討探討這釀酒之道?!?p> 想到這里,他就一陣苦惱,自己釀了將近三年,都沒釀出個門道,看看人家這功底,他頓時感覺自慚形穢。
圣上要讓他給整個盛京,不,整個龍淵做出嚴于律己的表率,可這也太難了,他真想放聲大喊:微臣做不到啊...
“到時候,您也可以把張?zhí)t(yī)叫上,他跟鄭義興熟得很。”
“那個老家伙,整天搞他的什么藥酒,我看他也沒搞出個什么名堂!”
悅來酒坊剛開張那會兒,他好心請他來捧場,沒想到那老家伙竟然說他釀的酒像牛溲,他一氣之下再也沒請過他,簡直有辱斯文。
見他似乎與張?zhí)t(yī)有些不對付,沈黎硯沒敢再提這茬。
今日畢竟是第一次正式見顧淮山,而他之前又幫過她,見面禮總歸是要有的。
她在車上還備了一壇桃花釀,不過她剛剛已悄聲吩咐小二送到顧淮山的馬車上。
要是待會兒下去,被放雅看到她公然向右相行賄,那壇酒鐵定就送不出去了。
“顧相息怒,您看這是什么?”
沈黎硯見他看了過來,將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送到他的面前。
顧淮山在她眼神的示意下打開盒蓋,映入眼簾的是一方造型渾樸的歙硯,紋理均勻,隱而不露,石色微微青黑而發(fā)墨極佳,是他喜歡的硯臺。
他抬眸看向沈黎硯,“衍之告訴你的?”
她眉梢一挑,“是我特意問他的?!?p> “浪費?!彪m是這樣說,他卻摸著硯臺上的暗細羅紋認真端詳,儼然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接著她又將另一個檀木盒子放到陸放雅面前,笑得一臉俏皮:“昨日下午去得匆忙,沒來得及給你,今日一起補上。”
陸放雅垂首輕笑,他豈能不懂她的用意。
她這是怕他這個中間人被冷落,所以選在這個時候一并送與他。
她看似隨性,實則心思細膩,很會照顧人的情緒,這樣的人,又有誰能不喜歡呢?
他緩緩打開盒蓋,竟是一方通體碧綠的洮硯。
硯身色澤雅麗,瑩潤如玉,質(zhì)堅而細,是歷來宮廷雅室的珍品與文人墨客的瑰寶。
這兩方硯臺根本就不是仿品,坊間更是少見,他真的很好奇,她到底從哪里獲得的這些真品。
就連顧淮山也猶帶疑惑地看了過來,沈黎硯趕忙解釋:“你們可別誤會,這絕對是我從正規(guī)渠道購買的,賞石大會的東家可以為我作證?!?p> “賞石大會?!”
“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顧淮山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他猶帶憤慨道:“什么賞石大會,那地方根本就是個坑蒙拐騙之地。老夫這些年在那里折進去將近三千兩銀子,愣是沒鑒定出一個像樣的真品,全是些劣質(zhì)粗糙的次品。”
他略一停頓,猛地掀起眼皮看向沈黎硯,“難不成,你送我和衍之的硯臺,都是自己親自鑒定出來的?”
沈黎硯有些不解地迎向他們二人驚詫萬分的神色,遲滯道:“是我鑒定出來的。就是...”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鬢角,“這兩方硯臺,我在鑒定時,只花了...這個數(shù)?!?p> 見她伸出兩根手指,顧淮山昏花的老眼微瞇,猜測道:“兩千兩?”
沈黎硯搖了搖頭,顧淮山眸中驚詫,“該不會是兩萬兩吧?”
“不不不?!眱扇f兩?開玩笑,她可沒那么多錢。
微咳一聲,她決定不再跟他們打啞謎,便頗為艱難道:“二,二十兩?!?p> “什么?”顧淮山聲音陡然拔高,情緒激動到險些背過氣去。
陸放雅神色愣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沈黎硯以為是他們嫌棄她花的成本太低,急忙解釋道:“其實...再加上三百五十兩的手工費,這兩方硯臺也不算...”
太便宜...她漸漸低了聲音。
雖然是真品,但于他們一國丞相的身份來說,這成本...的確是磕磣了些。
她倒不怕陸放雅說她小氣,就是那右相...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甚至捶胸頓足的姿態(tài)。
沈黎硯嚇了一跳,疾步走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顧淮山,“顧相,您沒事吧?”
顧淮山要是真出個什么事兒,她這可就難辭其咎了。
陸放雅亦起身走了過來,相比沈黎硯,他倒是淡定了許多,只聽他溫然道:“他沒事,只是被...刺激到了?!?p> 說罷,便扶著顧淮山坐到一旁,給他倒了杯熱茶平緩情緒。
顧淮山緩了緩心神,哀嘆道:“老夫的運氣,怎么就這么背呢...”
陸放雅轉(zhuǎn)眸看向神色微緩的沈黎硯,無奈地搖了搖頭。
賞石大會他也只是偶爾陪友人去過那么一兩回,說得好聽點是鑒賞,不好聽,就是賭真賭假的賭博大會。
賭到真品的那個人,當然是好運有佳,賭到次品甚至是空空如也的,那也只能自認倒霉。
像右相這樣折進去不少的,大有人在。
不過那些鴻商巨賈、貪官污吏折個十萬八千的倒也滿不在乎,無非就是圖個樂子,他們還輸?shù)闷稹?p> 但右相就不同了。
他一年到頭的俸祿本就有限,再加上為官清廉,三千兩于他而言,本就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再者,他去那里鑒石,完全是因著對玉石的喜愛和珍藏,而非圖個新鮮樂呵。
剛剛乍一聽到沈黎硯以最小的代價鑒到他一直以來都求之不得的真品,可見對他的沖擊力有多大。
“對不起顧相,我沒想到這個硯臺會讓您如此不開心。要不我還是先收回,下次再送您一個別的禮物吧?!?p> 顧淮山護崽似的,立馬將硯臺盤向自己懷中,語聲不滿道:“送出去的禮物,怎么能收回。”
她若是兩千兩鑒到的,他倒是可以忍痛歸還于她。十兩的話,那他就是搶也要搶過來。
他抬眸看向她,滿眼的嫉妒與幸災樂禍,“你這也算幫老夫盤回了一點成本,那賞石大會的東家見你一口氣奪走他兩個寶貝,一定氣炸了吧?”
沈黎硯回想了下當時的情景,“那人面上和顏悅色,事后卻派人尾隨于我,應該是想趁機將寶物奪回去?!?p> 去參加賞石大會的人都戴著面具,她倒是不擔心他們會認出她來。
不過,既是賭博,賭輸賭贏都要賭得起,事后尾隨,企圖奪寶,實在是有違誠實守信的行業(yè)規(guī)則。
陸放雅面上難掩憂色,“以后這樣的大會少去為好,免得惹禍上身?!?p> “嗯嗯,我曉得啦?!?p> 那種地方她也就是偶爾去湊湊熱鬧,她若特意去奪寶,她敢保證讓那個東家賠得血本無歸。
要知道,她在現(xiàn)代可是專門從事竊密、盜寶工作的,一個小小的賞石大會,她還未曾放在眼里。
“話說,你這運氣也太好了些?!鳖櫥瓷竭€是有些不甘心。
他悄悄覷了眼顏值嚴重超標的某人,不禁開始自我懷疑:
難不成,真如外界所言,這寶石也喜歡挑選年輕貌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