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遠盤膝而坐。穆朗在他對面坐下。
程致遠見他雙腿交叉相疊,兩只腳搭在大腿上,問道:“你練過瑜伽嗎?”
穆朗道:“這樣坐安穩(wěn),還能保持精力集中。”
程致遠脫掉鞋子,學他的樣子重坐。
穆朗等他坐穩(wěn)了,才開口道:“程致遠,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你而來的,不是為了姝兒。那天晚上,你救了怒江,我很感謝你。前段時間,你和姝兒休學,目睹你的所作所為,我認為你是正人君子。姝兒對你很好,你對她也很好,你們之間很有緣分。你沒有做過分的事,經得住誘惑的考驗,所以我想和你見上一面?!?p> 程致遠問道:“你跟蹤過我們?”
穆朗道:“是的?!?p> 程致遠奇道:“怎么我沒發(fā)現(xiàn)你呢。”
穆朗道:“我在遠處?!闭f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筒。
程致遠第一眼以為是口紅,問道:“這是什么?”
穆朗道:“這是夜視望遠鏡。”
程致遠感到新奇,伸手去抓,想要拿在手里細看。穆朗不愿給他,待他指尖靠近,手腕一抖,右手中指彈出。程致遠不動聲色避開,手腕翻轉,兩指鉗住瓷瓶,快速縮回手臂,拿到臉前觀察,然后將目鏡對準右眼,看向近處地上的背包,笑道:“這小東西看得還挺清楚。”
穆朗道:“你給我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我認為你很滑頭,不過通過觀察,你做事還算謹慎,品質不壞。你們住進木屋后,每晚你都會檢查屋頂,這個舉動很好?!?p> 穆朗說話時,程致遠握著瓷瓶察看四周,意外發(fā)現(xiàn)望遠鏡是自動對焦的,笑道:“這小東西很先進啊,哪里買的?”待穆朗說完,他將鏡頭對準穆朗的臉,道:“之前有人爬上過屋頂,預先檢查一下我才放心,免得我和姝兒的情話被人聽去了?!?p> 穆朗道:“你買不到的?!币话褜⒋善繆Z回。
程致遠笑道:“別那么小氣嘛?!?p> 穆朗收起瓷瓶,一臉嚴肅問道:“你知不知道,除了我和花牧,其余十人都反對你和姝兒在一起。”
程致遠道:“我又不是壞人,干嘛集體反對?真沒想到,怒江居然也反對我,虧我還救過他?!?p> 穆朗道:“你救怒江是你和怒江之間的事,他反對的是你和姝兒,這是兩件事?!?p> 程致遠不屑道:“忘恩負義?!?p> 穆朗道:“本來我也反對你們交往,后來花牧勸說過我,我才贊成?!?p> 程致遠笑道:“那位花牧老兄遠見卓識,回頭幫我謝謝他?!?p> 穆朗道:“你是好人,也是蠢人,還是勤快人。勤快和蠢加在一起,是最危險的人?!?p> 程致遠不怒反笑,問道:“我蠢?我的成績在學校名列前茅,你說我蠢?”
穆朗道:“你惹是生非,招惹華宏社,這件事完全沒有必要。”
程致遠問道:“你還知道華宏社?”
穆朗道:“以前只是聽說,因為你冒犯了他們,害姝兒受到牽連,我才不得不去打探清楚。”
程致遠問道:“你打探到什么了?”
穆朗道:“你救出那個小姑娘后,華宏社到處探聽你和姝兒的消息,因為始終沒找到線索,現(xiàn)在熱情也下降了。不過你們依然很危險,他們的人遍布營城,隨時可能撞到你們。我們負責保護姝兒,姝兒本來很聽我們的話,向來遠離危險??墒撬齽傉J識你,你就讓她陷入危局。你打亂了我們的部署,大家都討厭你?!?p> 程致遠聳聳肩,道:“你們義務保護姝兒,我義務營救失足少女,大家工作性質差不多,你們不該指責我啊。”
穆朗道:“你要救人我們不管,可是你帶上姝兒冒險,我們就不能不管?!?p> 程致遠道:“姝兒有仁慈之心,帶上她救人怎么啦。你們也是正義之士,居然不通情理,那種事任誰遇到都會施以援手?!?p> 穆朗道:“以你現(xiàn)在的本領,沒有資格談正義?!?p> 程致遠一拍胸脯,道:“正義就在我心中,我怎么就不能談,正義不論能力,只論心意?!?p> 穆朗鼻中一哼,道:“我不聽你強辯?!?p> 程致遠也哼了一聲,道:“不聽拉倒,我還懶得說呢。”
穆朗道:“你有仁義勝撐腰,華宏社現(xiàn)在還不知道,等他們將來知道了,就算找到你,也不敢輕易傷害你,可是姝兒沒有保護,他們會針對姝兒。以后你做事不能只考慮自己,既然決定和姝兒交往,做事之前就要先考慮姝兒?!?p> 程致遠道:“那是當然?!?p> 穆朗點點頭,道:“你還算可靠,否則我也沒有找你的必要。那天在別墅二樓,你妹妹想勾引你,你經得住美色誘惑,我對你另眼相看。”
程致遠心下暗驚,問道:“這你都看到了?”
穆朗道:“房間沒拉窗簾,我們都看到了。我會解讀唇語,你們的對話我也看到一些?!?p> 程致遠趕忙回憶,記得那日項云早早拉上窗簾,然后才公布身世的秘密,暗松口氣,笑道:“姑姑說有人在外面監(jiān)視我們,我還不相信呢,原來竟是真的?!?p> 穆朗微現(xiàn)詫色,問道:“她發(fā)現(xiàn)我們了?”
項云根本沒談及此事,程致遠只為詐穆朗,笑道:“當然啦,我姑姑家里到處裝置高科技產品,院內院外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立馬覺察,你們偷偷觀察,她當然知道啦?!?p> 穆朗道:“難怪她始終背對窗戶,后來還拉上了窗簾?!?p> 程致遠聽他這樣說,料知他沒有在溫姝身上安裝竊聽器一類的裝置,笑道:“你們是姝兒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姑姑就算發(fā)現(xiàn),也不會難為你們?!?p> 穆朗點了點頭,道:“你對姝兒守禮,這樣很好。正因親眼所見,我才贊成花牧的主張,讓你和姝兒交往下去?!?p> 程致遠道:“多謝。不過你知道的還真不少?!?p> 穆朗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p> 程致遠道:“你同意我和姝兒交往,你又是十二欽的老大,其他人為什么還要反對?”
穆朗道:“我們十二人像親兄弟一樣,每個人的觀點都會受到重視,但凡有人反對,大家就要盡力說服,倘若說服不了,那就全體反對?!?p> 程致遠道:“這倒奇了,不是該少數服從多數嗎?”
穆朗道:“多數都是笨蛋,不能聽多數的,我們都是聽少數的,少數敢于公然反對,他是勇敢的人,勇敢應該受到尊重?!?p> 程致遠哈哈一笑,道:“有見地?!眴柕溃骸拔掖罹仁ё闵倥蠢碚f我也是勇敢的人啊,你們干嘛不尊重我?!?p> 穆朗道:“我們大家跟蹤你,正是出于對你的尊重,我們需要找到一個殺你的理由?!?p> 程致遠“啊”的一叫,問道:“你們干嘛殺我?”
穆朗道:“我們沒有殺你?!?p> 程致遠道:“我知道,我還活著呢,可是你們打算殺我啊,已經具備殺人動機了?!?p> 穆朗道:“就算找到殺你的理由,我們也不會動手殺你。布江說先將你打暈,綁在大石頭上,然后沉入海里。智達師父不許我們隨便殺人,這樣做就不算殺人了。”
程致遠道:“我勒個去,你們都把我打昏了,還綁在石頭上,還是大石頭,還沉到海里,這還不是你們殺的?”
穆朗道:“你可以逃走的?!?p> 程致遠道:“手腳都綁上了,你逃一個我看看?!?p> 穆朗道:“納木能在水里呆很久很久?!?p> 程致遠道:“我又不是納木。告訴你啊,我水性可沒那么好,你最好別嘗試,我一進水就死了,到時候姝兒也得傷心死,她說過的,我死她就死?!?p> 穆朗道:“現(xiàn)在不會殺你了,至少我不會。我殺了你,項云要替你報仇,我會惹上麻煩。布江說過,如果你死了,智達師父不會輕饒我,很可能讓我長眠雪山,所以這件事做不得。”
程致遠笑道:“早說嘛,害人家緊張死了?!?p> 穆朗道:“我不殺你,別人未必不殺你。華宏社要殺你,怒江也想殺你,還有項云的手下陳雄?!?p> 程致遠心下一凜,問道:“陳雄?”
穆朗道:“那天在客運站,你救了陳涵,那個女人是陳雄要抓的,所以他要殺你?!?p> 程致遠道:“你聽錯了吧,陳雄雖然不喜歡我,還不至于殺我這么嚴重?!?p> 穆朗道:“陳雄親口說的,我沒聽錯,就算我聽錯,我會看唇語,他口型也是要殺你?!?p> 程致遠道:“他怎么知道是我救了陳阿姨?”
穆朗道:“我沒聽到,他們的把守很嚴密,說到一半我才進去。”
程致遠心想:“陳雄說要殺我,他為什么要殺我?他又是怎么知道陳阿姨是我救下的,莫非陳阿姨后來又被他們抓到了?”急問:“陳阿姨被抓到了嗎?”
穆朗道:“我不知道,我去跟蹤你們了?!?p> 程致遠問道:“你跟蹤我們,怎么又聽到陳雄說話?”
穆朗道:“我是在華宏社那里打探到的?!?p> 程致遠大吃一驚,問道:“陳雄叛變了?”
穆朗道:“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去查,我只負責保護姝兒?!?p> 程致遠思索一下,道:“還是要多謝你,提供了這么重要的情報?!眴柕溃骸斑€有別的情報嗎?”
穆朗道:“就這些了。程致遠,你可以死,姝兒不能死,你明白嗎?”
程致遠道:“就算你不說,我也不舍得姝兒死?!焙鋈幌氲侥嵌螘r間,溫姝動不動就提到“死”字,瞬間明白過來:“姝兒有心靈感應,知道有人在跟蹤我們,所以她反復提到與我同死,絕不獨活,原來是為了讓十二欽投鼠忌器,不敢對我下手?!毕氲竭@里,真后悔沒把溫姝留在身邊過年。
穆朗站起身,道:“我們都肯為姝兒死,你如果愛她,也得做到這一點。如果你認為做不到,覺得我們強人所難,請趁早離開姝兒吧,最好能讓姝兒死了心,不再去糾纏你?!?p> 程致遠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放心吧,就算我真變心了,也絕不會傷害姝兒。我和姝兒最壞的情況是好聚好散,我不會讓她為難的,也不會讓你們?yōu)殡y。姝兒身世的秘密,我絕不會對別人說起,當然了,如果你們?yōu)榱吮J孛孛?,偷偷將我殺了,我也沒辦法。等我練好功夫,還會和你一決高下的?!?p> 穆朗道:“希望你說到做到?!?p> 程致遠道:“男子漢一言九鼎,武功輸給你,信譽卻不容你小看一眼。”
穆朗道:“好,我信你。我的話說完了,我要走了?!?p> 程致遠起身道:“我也得去姑姑家了?!?p> 穆朗道:“你走樓梯吧?!?p> 程致遠問道:“那你呢?”
穆朗走到出風口前,道:“我從這里下去?!?p> 程致遠問道:“這能行嗎,這幢大樓很高?!?p> 穆朗不再答話,拆下風扇葉輪,兩手把住風道上沿,挺腰、送腿、松手,一連貫動作后,身子順著風道滑下。
程致遠不知風道通往何處,側耳聽了一會,沒聽到慘叫聲傳上來,這才安上風扇葉輪,滿心疑惑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