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凰帝國,烏爾部落。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今有紀氏子寧,性情率真德藝雙馨,寬宏大度足智多謀,承其父之靈慧,繼其母之驍勇,特封為弈凰帝國王侯,賜號——寧!封地——極北三城九部!”
“——欽此?。?!”
……
今天一整個上午,紀寧腦袋里回蕩的都是這些宣旨的話,然后還有附近各個部落的王領(lǐng)過來覲見時左一聲右一聲的“寧王侯”三個字。
據(jù)說周邊三個城池的城主接了旨之后就準備快馬加鞭趕過來見見她們王侯的,結(jié)果被前去宣旨的人給攔住了。
廢話!
這還需要見嗎!
你是沒見過大公子還是咋地?!
現(xiàn)在整個弈凰帝國境內(nèi)大部分城池都是由攬月成員在打理,少部分由新選舉的官員前往擔任城主一職,或者由之前打理城池的攬月成員在地方選出合適人選接任城主一職。
但這段時間部落戰(zhàn)爭鬧得周邊城池也不怎么安寧,尤其是和這邊九處部落僅有城墻之隔的極北三城,基本上城里百姓們出門都得小心天上飛刀劍。
由于這邊現(xiàn)狀太亂,所以打理極北三城的三位城主不是屠生成員就是攬月成員,犯得著特意跑過來湊熱鬧嗎?浪費伙食!
然而紀寧可不知道她們這私底下的掐架,他只知道他突然就被他家妹妹給封了侯,而且不是郡侯,是比郡侯還高一級的王侯!
王侯可是僅次于一國女皇、皇君的存在,已經(jīng)有了男子干政的權(quán)力,身份比起王爺來也不遑多讓,地位比一國太女皇子皇女什么的還要高。
五大帝國里至今為止還沒有哪一國出現(xiàn)過女皇親封的王侯,因為王侯的存在,是對女子權(quán)力的一種沖擊。
而且歷來哪怕是給王爺賜封地,也不過以城池來論。
就像多年前凰兒出生那時被賜封地曼城,皇舅母再怎么寵凰兒,也只能是把當時最為繁華的一座城池賜給了凰兒。
而如今凰兒賜給他的封地,不是哪一個部落,也不是哪一座城池,是整個極北地區(qū)三城九部!
三座城池!九個部落!
弈凰帝國極北地區(qū)的三城九部是什么概念?他一個西玖帝國的郡侯都知道!
這三城九部,面積之廣已經(jīng)相當于一個藩屬國了!他家妹妹這是直接從弈凰帝國里面劃了一個小國送給他啊!
……
“哎喲!殿下怎么還在這兒,陛下都已經(jīng)過來等候多時了!”
烏爾宏圖邁著急促的步伐追上前面遛馬喂草的紀寧,走得臉都喘紅了,然而實際上……并沒走多快。
至少在紀寧看來,這老人家確實沒走多快。
“凰兒在哪兒?”
他都兩天沒見到過他家妹妹了,烏爾部落的人都說她是去梭哈部落辦事兒去了,他也沒敢跑過去打擾她。
這兩天泫表姐愣是又開始發(fā)熱了,估摸著還得再燒一次,這體質(zhì)啊……哎!
烏爾部落的醫(yī)師和攬月醫(yī)師都讓她好好修養(yǎng),在室內(nèi)動動可以,這大風大雪的天氣就別跑出門去玩了。
沒了泫表姐陪著,他一個人這兩天也想不到去哪玩,干脆就在部落里陪著她養(yǎng)生,都快要無聊到發(fā)霉長毛了。
幸好凰兒今天來了,不然他一會兒又要蹲在泫表姐床邊逗小黑玩。雖然小黑很可愛,但是陪著泫表姐聽她背那些政道什么的好無聊誒。
嗯,別問小黑是誰,小黑就是紀寧牽著遛的這一只小馬駒。
是一只汗血寶馬生下的、全身烏黑亮麗到?jīng)]有一絲雜毛、才倆月大的小馬駒。
在馬背上生活的部落里,馬肯定是家家戶戶都有的,但這樣的良駒卻也不多,尤其是紀寧這只一眼看去就知其珍貴的小黑。
但看著紀寧喜歡的緊,烏爾宏圖就算再怎么寶貝小黑,也只能忍痛割愛送給他了。
“陛下現(xiàn)在在泫太女屋里,似是在商量西玖國事,殿下先過去看看便是。”
烏爾宏圖喘著氣,目光一沾上紀寧手里牽著的烏黑小馬就忍不住想要看兩眼。
沒辦法,馬可是她們最親近的伙伴。尤其是小黑這樣的寶馬,換誰誰都喜歡!
雖然小黑這一窩里出的小馬駒都還不錯,但小黑真的是一頂一的好,放眼整個烏爾部落里都找不到多少這樣的品相了。
哎……要不是對方的身份真的得罪不得,她哪里舍得把小黑送了??!
“哦哦,行!那我先過去了,宏圖王請便。”
紀寧轉(zhuǎn)身摸了摸小黑的腦袋,牽著烏漆墨黑的小黑就往沐梓泫住的穹廬走去,身后還傳來烏爾宏圖拉長的聲音——
“老臣恭送王侯殿下!”
……
“表妹,你如此大費周章的親自過來,不只是為了處理一個梭哈部落吧?”
沐梓泫臥靠在床頭,手里還拿著一本翻到一半的史冊,望向一旁坐著喝茶的紀凰笑著開口詢問。
如果只是為了處理一個梭哈部落,僅僅憑借這周圍幾個攬月分部的力量就完全足夠,根本犯不著她們親自跑這一趟。
若是放在平常,說是過來走走看看玩玩也還說得過去。但如今正是年關(guān),她們還要趕著回西玖,凰表妹執(zhí)意跑這一趟就有些費人思量了。
況且今日還急急忙忙的封了寧表弟做王侯,倒也不是她覺得封不得,她身為姐姐,自然覺得弟弟妹妹們都值得最好的。
她只是覺得這賜封來得太過急促,寧表弟現(xiàn)在在弈凰帝國內(nèi)還沒有任何功績可以依仗,這么憑空冒出來一個王侯,難免讓人抓著話柄,傳出些風言風語。
“嗯,一個梭哈部落,確實不值得大動干戈,除去她們只是想給簡氏家族提個醒而已?!?p> 就算是數(shù)萬年的頂級家族,也不要妄想把手伸進她的地盤。
在她這里,是龍給她盤著!是虎給她趴著!
別有事兒沒事兒就喜歡給她找事!
紀凰目光微涼,放下手里的茶杯,靜靜翻看起桌上的一摞書冊,每頁書紙旁邊都是沐梓泫自己標注上去的觀看心得。
不得不說,自家表姐看起來溫文爾雅,實際上對待史冊上的問題都有很犀利的見解啊。
“那為何急忙封了寧表弟做王侯?你也知道,若是受了冊封無所依仗,必然惹來外人妒忌?!?p> 沐梓泫放下手里的史冊,慢條斯理的披上貂絨大氅,掀開被子下床伸個懶腰舒展筋骨。
在床上躺了這兩天,她反而覺得越躺著身子越懶怠,還不如出去陪著自家表弟騎騎馬。
紀凰看著在床上躺著養(yǎng)病又不老實、下了床又蹦噠不了多久還是得生病的表姐,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
估摸著舅舅和舅母是壓根不知道表姐這身體完全不抗寒,不然也不會放心讓她出使弈凰帝國。
“正是怕有人覺得哥哥無所依仗,所以我才必須要親自來這一趟?!?p> 想起沐梓泫剛剛問的問題,紀凰的心里也沒那么平靜了,語氣里甚至還有一點點憂愁。
見她提起梭哈部落時都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然而提起給紀寧冊封王侯時卻這種神色,沐梓泫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既然你也覺得冊封的早,為何不緩緩?等寧表弟的身份坐實了,先在弈凰帝國里給他冊封一個郡侯,再從郡侯升上王侯也不遲??!”
反正她是覺得表妹這次有些太急了,寧表弟是西玖帝國的郡侯,但不是弈凰帝國的。他如今在弈凰帝國內(nèi)可沒有半點爵位,突然被封為王侯,難免惹人非議。
“哎!”
紀凰嘆了口氣,她又何嘗不知道自己這次冊封得急促,但這也不是她想的。
她確實想給自家哥哥王侯的身份,但也確實預想的不是現(xiàn)在。她本來預想著怎么說也得再等上半年,等她的身份徹底公開之后再冊封,到時候也名正言順水到渠成。
但這次簡墨離的出使,還有單傾顏的突襲,再加上梭哈部落里簡氏家族族員的挑釁,讓她不得不加快原本的計劃。
單傾顏從弈凰帝國逃脫,想來她的身份也離暴露不遠了。
弈凰帝國內(nèi)大部分地域里的管理人員都是她安排進去的曼城成員,所以就算她的身份一朝暴露,在這些地域也不會掀起太大動亂。
而極北之地里帝都甚遠,這里本來就有許多人存著脫離帝國自立為皇的心思,要是她西玖邪王的身份暴露,正是給了這些人暴亂的借口。
正因如此,她要在身份被暴露前主動扯開這層窗戶紙,威懾與利誘并用,震懾住這片極北地域的蠻莽部落。
當然了,僅僅只是因為這個,倒也仍舊不至于讓她在年節(jié)之前趕來走這一趟。她之所以來,說到底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她家哥哥。
“表姐應該知道簡墨離和哥哥之間的關(guān)系吧?”
要不是父君向簡墨離提出了一年之約,以她對簡墨離的了解,恐怕自家哥哥現(xiàn)在都快當?shù)耍?p> 畢竟簡墨離和她在某些方面來說真的很像,她們體內(nèi)都有著野獸的血液。
一旦盯上獵物,就沒有放棄的道理。
或許這也就是為什么,她們兩個明明互看不爽,卻還能成為朋友伙伴的原因。
一年之約,對于簡墨離來說已經(jīng)是莫大的讓步,是簡墨離對于自家哥哥的家人的妥協(xié)。
她敢肯定,要是當初晨澤語父君沒有讓步,連一年之約都沒有提出,死都不同意哥哥和簡墨離在一起的話,簡墨離真的敢在凰王府里搶人,直接把自家哥哥給擄走。
簡墨離看著冰冰冷冷不茍言笑,實際上對自家哥哥的占有欲接近瘋狂,一切的寵溺疼愛都是建立在擁有的前提下。
如果不能徹底擁有,她會選擇徹底毀滅。
現(xiàn)在眼看著一年之期馬上就要到了,簡墨離指不定哪天就沖到凰王府里提親去了。僅僅以哥哥如今西玖郡侯的身份,雖然到了簡氏家族不至于被人欺負,但也難被人尊敬。
在簡氏家族那樣數(shù)萬年傳承下來憑實力說話的家族里,自家哥哥要么就一直占據(jù)著簡墨離的心,這樣簡氏家族的人自然不敢輕易招惹他。
再要么,就只能靠自己的勢力說話了。只要背景夠硬,就算簡墨離不吱聲,簡氏家族也自然沒有誰敢怠慢了自家哥哥。
日后她自然不會看著她家哥哥到時候在簡氏家族里需要依靠著簡墨離的疼愛過日子,所以這極北三城九部,就當是她送給自家哥哥的第一份嫁妝。
她要讓這天下都知道,紀寧不需要費心竭力去找任何依仗!
她紀凰,就是紀寧最大的依仗!
“所以你特地跑來這一趟,除去了簡氏家族的駐點,將這三城九部全部封到寧表弟名下,其實就是為了警告簡氏家族,將來勿要怠慢了寧表弟?”
沐梓泫有些吃驚,雖然她知道這兩年表弟表妹的關(guān)系親近了許多,但她還是沒想過能親近到這樣。
捫心自問,若是將來昕兒到了這種即將嫁人的時候,若是將來她登上西玖帝國的皇位,她能像凰表妹對寧表弟這樣,割地封王的為他鋪路立威嗎?
應該……是不能的吧。
畢竟她往自己身上套的條條框框利益取舍太多太多了,若她登基為皇,可能國為先家為后,永遠也不可能像凰表妹這般肆意。
許昕兒婚嫁自由風光離宮,不當這政治中的犧牲品,或許是她身為姐姐能做到的極限了。
“如今父君提出的一年之約也快到了,隱世家族的人大多盛氣凌人,哥哥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將來難免在簡氏家族里面鬧起爭執(zhí)……”
紀凰笑著,說到這里時微微一頓,而后繼續(xù)開口道:
“我要的,不是簡氏家族不敢怠慢,而是她們不能怠慢!”
“將來就算是哥哥砸了簡氏家族,就算是哥哥有錯在先,也自該我紀家領(lǐng)回來管教,輪不到她們簡家越俎代庖!”
就算他有錯在先!
也自該我紀家領(lǐng)回來管教!
輪不到她們簡家越俎代庖!
門外,紀寧推門的手僵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僵硬的杵在半空。
紀凰一番話,不輕不重,卻讓每一個字都恰好敲在了他耳邊,落進了他焦躁不安的心里。
其實在確定是簡墨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將來的生活避不開簡氏家族這個龐然大物。
但是一想到要面對將來未知又冰冷的生活環(huán)境,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害怕的。
萬一簡氏家族規(guī)矩繁多呢?萬一墨離和墨分常年在外忙碌呢?萬一入了隱世家族就真的不得再與母家聯(lián)系了呢?萬一……
這些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太多,在夜深人靜的晚上壓得他喘不過氣。
而此刻,這些所有的萬一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無數(shù)面包圍著他的鏡子,在剎那間碎得干干凈凈。
輕松,暢快,且安心。
“大公子怎么不進去???主子和泫太女就在里面等著呢!”
路過的攬月成員見紀寧呆在門口,還以為他是凍傻了,連忙上前幫他開門,讓他進去烤烤炭火。
于是乎,還不等紀寧醞釀好那些讓人熱淚盈眶、深感手足情深的開場白,他就被熱情的攬月成員給推了進來,和紀凰、沐梓泫大眼瞪小眼。
屋子外面部落里人來人往,屋內(nèi)聊得認真的兩人也沒聊什么機密,壓根也沒去注意門外有沒有人,好巧不巧的就剛好被紀寧聽到了。
現(xiàn)在見紀寧弱弱的走到紀凰身后,扯著她的袖子,咬著唇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的樣子,紀凰和沐梓泫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扯開了話題——
“今天可是阿卿的生辰,哥哥你不會沒準備禮物吧?”
紀凰說著側(cè)頭望向了紀寧,一副“你可是我親哥你別在我夫君生辰宴會上掉鏈子”的表情。
“對啊表弟,表妹可特意準備了一場豪華聚會,想給妹夫一個驚喜的。可別到時候所有人都有禮物送,就你一人沒準備啊?!?p> 沐梓泫跟著紀凰的畫風打趣兩句,這話題轉(zhuǎn)的倒也不算很突兀。
畢竟紀凰今天過來,一來是為了給紀寧冊封王侯,二來就真的是為了邀請他們一起去陪御弈卿過生日的。
“我怎么可能忘?!”
紀寧氣鼓鼓的揮了揮拳頭,臉上那什么真摯啊深情啊感動啊“唰”的一聲收得干干凈凈。
似乎怕這兩人不信,他轉(zhuǎn)身就朝著門外跑去,空氣中還傳來他不服氣的聲音——
“我早就準備著了,現(xiàn)在就拿給你們看,絕對是妹夫最喜歡的禮物!”
屋內(nèi),看他三下兩下就跑沒了影,紀凰和沐梓泫搖了搖頭笑而不語,倒是都沒再說話了。
……
屋外,紀寧一路跑到自己住的地方才氣喘吁吁的停下,身后還跟著同樣大喘氣的小黑。
一人一馬就這么一邊喘氣一邊大眼瞪小眼,終于還是紀寧先挪開了視線,突然傻乎乎望著天空的笑了起來。
“謝謝你,我的妹妹?!?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