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門處,一個個大汗淋漓的“背夫”背著一包包的物資魚貫而入。
“抱犢崮”地形險要,馬匹和驢子等牲口頂多就只能到達山腳,要把東西送上山還需要人力。
十幾個手扣在扳機上的土匪如臨大敵地監(jiān)視著這些“背夫”——他們一放下東西就不能停留必須馬上離開。
山上空地漸漸被物資堆滿。
其他沒有“任務”的匪徒,遠遠地對著物資指指點點,頗有點兒喜形于色。
看來這些所謂“送給人質”的物資,匪徒們都當成是自己的了,有多少能夠給那些關押的人質們用上真是鬼知道了……
“Mr. Sen!”忽然有人用英文大聲叫我。
我回過神來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一個“肉票”里的外國人。我奇怪這家伙怎么可以這時候自己跑出來?難道他先交了“贖金”?
“Hello, Mr. Powell.(你好,鮑威爾先生。)”我叫出了他名字打招呼,因為除了原先Namen那幾個同伴以外,他跟我交流得最多,據(jù)他自己說他還是個什么“周報”的記者。
“Here,”他微笑著說道,“it’s a letter from your family.(這里有一封你家人寫給你的信。)”
老實說,聽到這個以后,我愣了一下,然后居然有點兒小激動。
這么些天了,其實我也很掛念“家里”,尤其是當時送出去的惠卿。此時能夠收到信,真應了一句話:“家書抵萬金”。
我高興地從鮑威爾手里接過信,道了聲謝,他輕輕鞠了個躬轉身走了。
只見信封封面寫著“孫孟嘗夫君親啟”,是傳統(tǒng)的豎體信封,落款是一個“孫”字。字體我認得,是瑤秋的。
我本來很想問問這個鮑威爾怎么能弄到信,不過這個好奇心抵不住對“家人”的思念,于是趕緊把信拿回自己的“廂房”去,準備拆信。
我在窗邊坐下,仔細端詳信。只覺得信入手非常厚實,估計里面信紙挺多的。因為有某個習慣,我打算沿著信的封口拆信,以便能夠保留信封的完整。
信封封口在背面,于是我把信封翻了過來。
我心里忽然一動。
只見信封背面貼著幾張小紙片,蓋著圓圓的印記。
我知道,這些“小紙片”其實就是被稱為“郵票”的“郵資已付”憑證。
在我那個年代,由于通訊技術的發(fā)達,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知道這東西了。
但我是個例外。——因為我的爺爺把好幾本收集著“郵票”的集郵冊留給了我。
在我出生前幾十年,人們還用信件通訊的時候,“郵票”可是到處可見。那時候也催生出收集郵票也即所謂“集郵”的一種業(yè)余愛好。聽我爺爺說,那時候幾乎人人集郵,但大部分就是從往來信件上揭下郵票來收集。我那位整天神神叨叨的爺爺,在這方面研究得比較多,算是個中高手……呃……起碼他自己這么認為的。
在爺爺?shù)亩崦婷绊懴?,我的父親也曾經(jīng)迷過一陣子“集郵”。不過他的愛好程度遠遠沒有達到爺爺?shù)陌V迷水平罷了。
我自小受爺爺影響,對“集郵”也有所了解。這在我這個年紀……我指的是現(xiàn)代的我的年紀……算是“鳳毛麟角”的了。讀書的時候,剛好有節(jié)課有位老教授提起這個話題,在全班一片茫然中,我是唯一能夠回應的這個話題的人,令那位老教授激賞不已,算是我個人求學生涯里的一個小小的閃光點。
“郵票是國家名片”,這句話是我當時回答老教授的提問的,也是我對爺爺?shù)摹皞魇凇眱热葜辛粝伦钌钣∠蟮囊痪湓挕?p> 信的背面,幾張“郵票”都是民國初年的“帆船”郵票,這我認得。
但在這些“普通郵票”旁邊,居然也貼著一張比其他郵票尺寸稍大的方形小紙片。一開始我以為是什么標記,但當我仔細端詳以后,發(fā)現(xiàn)這分明也是一枚“郵票”。
因為這枚“紅色紙片”上,既有中文也有英文,甚至還有圖案。——左邊是中文“抱犢崮”,右邊是一行豎體英文“PAOTZUKU”;正中是一幅一條線畫出的山形,而山形分明就是我現(xiàn)在所在的土匪窩這座山?!驗檫@座山的山形太……太奇特了,看了第一眼就肯定忘不了……最關鍵的是,在那座“山”下方還有中英文對照的“50 CENTS/五分大洋”。雖然我不知道為何“50 CENTS”被翻譯成“五分大洋”,不過這東西,絕對是擁有了“郵票”的所有基本要素,還被郵戳——就是上面蓋著哪個黑色的“銷資印”——蓋上了。而從哪個中英文對照的“抱犢崮”地名看,這分明是對應此次事件所作的。
雖然我對此的好奇心越來越重了,但我還是先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拆開,盡可能不損傷上面的“郵票”,拿出了信紙。
信紙一共四張——怪不得那么厚呢。
第一張信紙上面有幾行字:“孟嘗:記住莫要與人慪氣,保重自己最為重要。家里一切都好,等你回來?!边@張落款是“若”。不用說,這是我的“大太太”若姐寫的,字體雖然不算太耐看,但也算工整。
第二張信紙一拿起來,就有一股熟悉的香味——我記得這是……對了,那天晚上我的“二太太”妙靈第一次成功配出來的“香水”就是這味道。信上也只有四個字:“切記小心”,落款果然是“妙靈”。
第三張信紙上面寫的東西是最多的:“夫君大人,妾自蒙夫君搭救,已安然回到天津家中。我身子一切都好,但你仍在虎狼之地。萬望夫君一定注意保重身體,妾會一直在家等你?!边@封信的落款,居然是英文:“Love, Rose.(愛你的,露絲。)”……露絲,這是惠卿的英文名吧……那天我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顯露出自己的英文水平,真不知道這小妮子會不會看出什么來……
第四封信,寫的是兩句詩:“身作望夫崖,心念盼君歸?!毙诺穆淇钍恰扒铩??!m然是短短的兩句詩,我也感受到了瑤秋的心情……
就在我準備細細回味信的內容時,忽然聽見有人在外面敲門。
我一愣神,忙用信封把信蓋住,起身開門。
“孫大少,”門口一個小嘍啰畢恭畢敬地說道,“這邊可能要請您來一下,有些……那個……有些客人跟那個洋人鬧將起來,可能要你才能擺平……”
關押中國人質的地方,鬧哄哄地不知道在吵什么。
“啥郵票這么貴!”其中一個人大聲說道,“你這洋鬼子是趁火打劫吧!?。 ?p> 其他很多人都跟著七嘴八舌,群情激昂。
而他們針對的目標,則是一臉尷尬樣的鮑威爾。
鐘樓番薯
“臨城大劫案”談判后,土匪允許美國人卡爾?克勞(Cart Crow)每天為山上人質運送生活物品。山上的外國人也要寫信給外頭,于是克勞和美國領館工作人員郝士福就制備了一個能鎖口的“郵袋”,用來裝山上、山下來往的信件。每次運送物品的運輸隊,往返山上山下時都攜帶著“郵袋”。開鎖的鑰匙備有兩把,山下救援團一把,克勞自己保管;山上一把就由原本人質里的一個記者美國人鮑威爾掌握。開通了“通訊通道”以后,克勞突發(fā)奇想私自制作了一些所謂的“郵票”,出售供人質使用,作為進出山郵件的通行證,也就是后來所謂的“土匪郵票”?!Y料來自“百度百科”及“齊魯網(wǎng)”。此刻為民國十二年即1923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