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醒她的夢(四)

　　為什么要騙人呢？她想不明白，卻覺得傷心極了。

　　轉(zhuǎn)眼就快要春節(jié)了，大家都開始忙碌，碧露也在家里幫忙，卻突然聽到了老人的消息。

　　是在電視上看到的，本市新聞，碧露看到她的面孔，她依舊穿著那件看起來很高級的貂皮大衣，卻沒有化妝，看起來有些憔悴。記者說：“葛藹女士因?yàn)樵噲D詐騙被帶到了警局，據(jù)店主所說，這位女士是一名慣犯，不止一次地在古董市場出現(xiàn)，大家都念在她是位老人的分上沒有追究，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引起了店家的不滿……”

　　碧露怔在那里，愣了一下才叫道：“媽媽！是那位老太太！”碧露的媽媽知道碧露為了這位老太太傷心了很久，于是連忙跑到了電視機(jī)前，這時畫面正好對準(zhǔn)了老太太，她有些驚慌，又有些凄涼地看著攝像機(jī)鏡頭，道：“我只是想找人說說話，我沒有犯罪，我不要錢！”

　　碧露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了一般，有種酸楚的痛感，原來，只是想要有人陪著而已嗎……

　　畫面一轉(zhuǎn)，是在一幢普通的居民樓，一位家庭主婦對著鏡頭說：“葛老太太也是可憐，幾個孩子在一次事故中都去世了，本來有她老伴陪著，誰知道去年她老伴生了一場大病，也離開了，那之后她就瘋瘋癲癲的，總是講一些奇怪的話，大家念她可憐，也就沒有計(jì)較，誰知道她會出去行騙！”

　　另一位鄰居也插嘴道：“我倒覺得那些故事也挺好聽的，她也是老了，要是年輕的話，當(dāng)個作家說不定還很受歡迎的呢！”

　　記者也有些無奈地說：“據(jù)悉這位老人一個人生活，沒有家人，因?yàn)樘拍耍皇窍敫肆奶觳畔氤鲞@么個辦法的。老人家境尚可，并不圖錢財(cái)，古董市場的店家也請求警察不要太苛責(zé)老人，但法不容情，老人將面臨被拘留七天的處罰……”

　　碧露覺得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她想起那些戰(zhàn)火紛飛的、動蕩的年代，想起老太太溫柔的臉和光潔的皮膚，想起她走在大雪中的背影，冷不防地，眼淚就掉了下來。

　　媽媽卻走到了電話旁邊，撥了一個號碼道：“您好，我想查一下看守所的電話……”

　　碧露睜大了眼睛，媽媽卻笑瞇瞇地說：“我們?nèi)ソ铀丶??！?p>　　“媽媽！”碧露尖叫著撲了過去。

　　碧露和媽媽來到看守所，這是她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比她想象中干凈一些，比她想象中冰冷一些。警察邊帶著她往前走邊說：“她年紀(jì)那么大了，我們也怕她吃苦，不過看樣子她身體還不錯，也不吵鬧?！?p>　　碧露笑了起來，警察有說：“不過你們打算怎么辦？”碧露的媽媽連忙說：“我們先送她回家，等除夕再把她接到我們家過個年?！本煺艘幌拢搪秴s感激地看了媽媽一眼。

　　警察帶著她們走到了一扇小門前，打開門，碧露才再次看到那位老太太。她正坐著小小的房間里看書，雖然是簡陋而冰涼的看守所，她的動作和神情卻像待在溫暖的城堡里，待在愛人的身邊一般，看到碧露，她愣了一下，那種神情很快就被那種微笑所取代，她溫柔地說：“你怎么來啦？”

　　“我們來接您回家，這是我媽媽?！北搪督榻B說，“她也很想聽您那些故事呢！”

　　碧露的媽媽過去扶起老人，道：“關(guān)于鑒定這件事兒，我還得向您多多學(xué)習(xí)呢！”

　　老太太站了起來，碧露和媽媽一左一右地?cái)v扶著她，替她穿好外套，就像是在服侍自己家的老人那樣。而老太太一臉的莊重，下巴微微抬著，高傲，優(yōu)雅，盛大。

　　碧露和媽媽一起陪著老人回了家，她的房子很舊，但擺設(shè)精致。茶幾上鋪著刺繡的亞麻桌布，陽臺上種滿了薔薇，茶壺也是那種描金的瓷器。她給碧露母女泡了一壺茶，然后在小桌前坐下，拿起一個相框道：“我跟我丈夫認(rèn)識的時候只有十四歲，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

　　這次的故事跟之前的那些不一樣，它樸實(shí)、平淡，卻充滿了鎖碎的溫暖。碧露知道，這一次的故事是真的，不僅是因?yàn)橛姓掌瑸樽C，更因?yàn)?，她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眼里流露出的溫柔是從未有過的，那是一種被人深深愛過的眼神。

　　僅僅因?yàn)檫@一點(diǎn)，碧露不介意整個寒假都待在這個破舊的房間里聽老人家講故事。因?yàn)槿魏稳硕疾粦?yīng)該獨(dú)自度過這樣一個漫長的冬季，無論她是不是一個騙子。